环北路37号，出租屋内。泡面袋、烟蒂、空啤酒瓶随心所欲地散落各处，仅有的一张单人床，许久未洗的脏衣服和散发着霉味的旧被子都搅裹在一起，房间通风极差，唯一的窗户上还挂着黑灰色的厚步窗帘。窗台前油腻腻地书桌上摆着一台磨损的很严重的戴尔笔记本电脑，看款式至少是十年前的，适配器的红灯映在在这个晦暗的角落透出几分诡异。
封彪灰白色的脸与鲜红色口唇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窝在懒人沙发里早已没了气息，边桌上放着一杯渍了底儿的咖啡，还有一包吃得只剩下零星几块的腌肉。周墨站在出租屋门口向内观察着，手背挡着鼻子。房间里，法医郭静戴着遮蔽了半张脸的大口罩，神情冷峻地检查着封彪的尸体，周墨知道她的工作习惯，因此特意单独放她先进入现场，等她初步检查完毕，才让其他人开展工作，这也渐渐成了二人之间的工作默契。出租屋的门虽是大敞着，可是房间里混杂的各种令人窒息的气味还是挑战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死者口唇鲜红，口中有苦杏仁味儿，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其他的我回去检验之后告诉你。”郭静习惯性地整理着手套，已经有两名警察小心翼翼地将封彪的尸体装入尸袋中抬走。其他人员也陆续进入出租屋展开调查取证工作。
“咖啡配腌肉？这是什么新吃法？”周墨凝视着边桌上的两样食品，心中嘀咕着。他随手拿起地上的一只啤酒罐，虽然易拉罐被捏揉了，可从质感高级的黑金配色以及上面印着的德文瓦伦丁可以看出这是正宗的进口德国黑啤。周墨忽然觉得这个包装很眼熟，看了一会猛然想起这款啤酒正是此前不久在韩桦家的冰箱里见过的品牌。当时他感觉到这款啤酒放在韩桦的冰箱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给封彪准备的，这也暗合了刚刚查到的在韩桦车祸案发当日上午十点，进入韩桦家中人很有可能是封彪。根据马步一的口供描述，封彪当时用钥匙开门进入韩桦家，也说明他们之间有交集，可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周墨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透。
“头儿，你看这个。”小李闷闷地声音从铁质的单人床下传来，他撅着腚往后退，同时将一个迷彩背包拽出来，打开背包，只见里面散落着一沓沓地人民币。
这莫非是汪世琦给韩桦的二十万？这是此刻周墨脑海中唯一的猜测，“带回去查指纹，核对数目。”周墨吩咐道，现在看来，封彪杀死韩桦动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见财起意。
突然，门口一阵嘈杂，值守警察驱赶地声音传来：“这里是案发现场，请你们离开。”
“我找周墨，有线索。”顾芃芃故意放大了音量喊道，似乎就是要惊动里面正在办案的周墨，交情摆在那，她底气十足。
果然，周墨在里面听到了顾芃芃的声音，立刻现身。“顾记者，你这来的也太快了吧。”周墨像是对顾芃芃消息灵通早就习以为常似的调侃着，可话刚出口，却发现顾芃芃身边竟然还跟着马步一，他立刻投来疑惑地眼光。顾芃芃为了新闻拼命这并不奇怪，可马步一并不像是好事儿的人，这次来的这么快，其中必有缘故。
“周队，封彪到底怎么死的？”顾芃芃热情如火地凑上前，打问消息。
“你不是来找我提供线索的？你先说。”周墨反将一军，目光却落在马步一身上，他明白就算是真的有线索也不会是顾芃芃发现的，只能是被她拉来的马步一。
顾芃芃见周墨直勾勾地盯着马步一，下意识地挡在马步一身前，像是怕线索飞了似的，补充道：“不行，你先说。”
不待周墨开口，马步一轻轻压了压面前顾芃芃抬起的双臂，指了指手机，低声说：“我在旧货市场发现了疑似肇事车，发你了，你没看到吧。”
周墨习惯了马步一平日里的一身反骨，突然间不较真儿了，反而让他心里有些发虚，他忙掏出手机看，果然有马步一发来的车辆照片和车架号，只是牌照对不上，周墨放大了汽车牌照仔细去看，立刻认出车辆是假牌照，他赶紧打电话给车管所的熟人，核对车架号，很快得到回复，确认是肇事车无疑。
“步儿，你牛！”周墨由衷的赞道，“你确定那辆车还在旧货市场？”
马步一听到这个亲昵地称呼眉头紧皱，表情嫌恶地说：“请叫我全名，这辆车还在快通物流，经理是临州人，跟封彪熟悉，我去调查时没惊动他们，如果你的人够快，应该能够人赃并获。”
周墨不再废话，立刻叫来小李带人前去旧货市场的快通物流扣车扣人。
“封彪到底是什么死的？”顾芃芃见周墨安排完工作，继续不死心地追问。
周墨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现场忙碌的同事，面色有些为难，犹豫着低声说：“芃芃，现在没有定论，不能瞎说。”
“有怀疑对象么？”在一旁的马步一突然开口问道，神情古怪。
周墨摇摇头，实事求是地说：“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说话间，一个现场搜证的警察抱着一只箱子走出来，里面对叠着若干个物证袋，马步一的鼻子忽然动了动，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他对气味一向敏感，目光立刻搜寻到物证袋里的腌肉上。周墨的目光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腌肉。
马步一走上前，拦住负责搜证的警察，“等一下，这腌肉外面的包装呢？”
搜证的警察审视着马步一，显然他没资格提问，而后他又抬眼去看队长周墨，显然是在请示。
周墨看了一眼腌肉，的确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他明明看到是有包装纸垫着的，便问：“腌肉的包装纸呢？”
搜证警察听到周墨询问，忙答道：“这些是郭法医要的，其余的部分在另外一个袋子里。”
周墨闻言点点头，示意他去忙，马步一看着周墨，心里感慨着周墨手下人办事还真是谨慎，说了等于没说。马步一心中盘算着这块不起眼的腌肉，这东西封彪老家有，快通物流有，现在封彪的死亡现场还有，这腌肉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你还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周墨敏锐地注意到马步一看到腌肉的神情有异，便追问道。
“腌肉的包装纸长什么样？”马步一并没有回答周墨的问题，自顾自地问道。
“马步一，你先回答我，在哪见过。”
“包装纸拿给我看。”
“你……”果然还是一身反骨，周墨心里感慨着，无奈地回到案发现场去找那包装纸。
不多时，他回来了，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一张浸润着油脂的包装纸，“就这张纸，没什么稀奇。”
马步一的目光死死盯着包装纸上淡淡的水印字迹——美邦货仓。
“喂，现在能告诉我，在哪见过了？”周墨看着沉默不语地马步一，催促着问道。
“封彪老家，还有快通物流。”马步一惜字如金，他知道周墨有本事弄清楚这些，无需他多言。
“现在吃腌肉这么流行么？”周墨有些摸不着头脑。
马步一地眉毛微微向上抖了抖，打定了主意似的说：“周瑞钦曾经到快通物流寻找封彪，还有，韩桦是封彪的表姐。”马步一将刚获取到的信息适时地透露给给周墨，他知道只要涉及到周瑞钦，周墨就一定会钻牛角尖儿，然后强迫症似的一路追查下去，他很想看到这个结果。
果然，周墨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嘴唇微微张开，看向马步一。显然马步一是故意，这么多年，他不只是想为马明远翻案，更想看到周瑞钦在周墨心中树立起的光辉形象轰然倒塌，他就是要咬死周瑞钦，无关情绪，无关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