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在心中突然浮现而出的问题,让希绪弗斯的面部表情不自主地开始严肃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认知之中,又或者说是在他的经历之中,向来都只存在“本我”与“他我”这两种个体,但是在了解了人偶诞生的过程之后,他便发现自己与这个人偶的情况可能并不相同。
起初,他还以为是人偶的“本我”彻底地产生了死亡,所以留在这里的只是所谓的“他我”,但现在看来,可能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很明显,被进行了某种改造的是那个年轻女性,也就是“他我”的灵魂,而非那守护在柜子外部的虚影。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偶,不可能是所谓的“他我”,而眼前的人偶,很有可能也不是“本我”。
因为不管是所谓的“他我”,还是像自己这样的“本我”,在那座“山峰”之上,都拥有着以往的记忆,而眼前的人偶明显表示过,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过往,对于自己的诞生也是一无所知。
如此基本可以断定,这个人偶,是有别于那个年轻女士,有别于那道虚影的另一种个体,又或者说,是基于她们,又在她们之上的个体。
想到这里,希绪弗斯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些许地猜想,还有那……从本质上根本就不算存在的事物。
人偶爱丽丝注意到了对方不断产生变化的面部表情,开始从某种压抑且低沉的氛围中脱离开来,逞强般地给予了关心:
“怎么了,人偶先生,是爱丽丝的过往令您感到不悦了吗?”
希绪弗斯从思绪的状态之中惊醒,在回味了对方说出的话语过后,摇动着头部给出了否定:
“不是。”
“那是……?”人偶爱丽丝有些迟疑,沉吟片刻后,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可希绪弗斯却像是想要确认某些事情一般,将目光锁定在了对方的身上,严肃又认真地开口道:
“你,确定没有关于过往的记忆,是吗?”
人偶爱丽丝不解般歪动了头部,在迟疑片刻后,还是回以肢体动作,摆手摇头地回答了对方:
“是的,爱丽丝只知道一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的事情,其余的一切事情,爱丽丝并不清楚。”
“怪了……那你,到底是谁?”希绪弗斯再一次低下头部沉思了起来。
人偶爱丽丝则是有些不明所以,眨了两下好奇的眼眸后,吟声道:
“嗯……?”
“我……是谁……?”
“人偶先生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语?”
希绪弗斯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而是在思来想去了一段时间后,才堪堪像是没有得到答案般,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我的体内,有着两个个体,一个是本我,另一个则是,他我。”
“他我……?”人偶爱丽丝将眼眸睁大,在短暂地愣神过后,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随即抬起手来指着那道虚影问道:
“是,她吗?”
“嗯,还不算过于愚蠢。”希绪弗斯点动着头部,无视着对方逐渐鼓起的腮部与那满是不开心的眼神,继续道:
“对,起码在我的体内,只存在着我……与他,就是你口中的那‘希绪弗斯先生’,而这两种,都拥有着独立的意识、记忆与存在性,但是你……”
希绪弗斯的语气停顿,打量了对方一眼,继续道:
“你可能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你在自己的领域之中没有任何记忆,更是在其中找寻不到本我与他我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糅合了两者所诞生的第三个独立个体一般,准确来说……你可能都算不上是‘她们’,反而更像是,‘她们’的后代。”
“第三种个体……不算是任何人……吗……”人偶爱丽丝陷入了短暂地沉思,似是在思绪并联想着很多以往产生过思考的问题,面部表情也在时不时地发生或低落或沮丧或悲伤或释然般的变化,最终,人偶爱丽丝的眼眸变得平和,一整个变得开心了起来。
希绪弗斯观测着对方的变化,调侃道:
“人偶,你看起来很开心。”
“是的,人偶先生。”人偶爱丽丝重重地点动了三次头部,露出了一副与那标准的“人偶式”笑容不同,但明显能够看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道:
“爱丽丝想不清楚如此复杂的事情,但是爱丽丝明白,自己如果不是任何人因失忆等等的原因所诞生的迷失者,如果……爱丽丝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那么……爱丽丝想要去爱什么人、想要做出什么抉择,又或者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这一切……都是爱丽丝能够自主决定的事情!”
人偶爱丽丝的语速渐渐变快,似是那些累积在了心中的压力得到了可舒展的缺口:
“不需要因所谓的‘恢复记忆’后会带来的落差感到忐忑,不需要因对自己不存在的过往感到任何的自责,也不需要……想着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发生对不起‘自己’的现象,起码……爱丽丝在这方面是想要自由的,也是……自私的。”
“自由吗……”希绪弗斯再次陷入了短暂地宁静,因为在这种狭隘之处,在对方这种明显没有任何自由,甚至连行动都产生了限制的状况之中,自由,确实是来之不易的事情。
而这仅属于对方的自由,也是一件极为独特又令人深刻的事物。
“是的。”人偶爱丽丝再一次点动着头部,又将眼眸来回转动了片刻后,像是在卖关子一般,将食指抵在了唇前一字字道:
“而且,爱丽丝认为,您与爱丽丝并没有任何不同,因为,第三种个体,存在于您的体内,不是吗?”
“嗯……”希绪弗斯沉吟片刻,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而他最初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还是在心中做出了否决:
“不,他不同,他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人偶爱丽丝却是微笑着摇动了头部,直言认真道:
“不是的,丈夫先生起码对于爱丽丝来说,是独立又深刻的个体,因为,即便短暂,即便他的存在性并不完整,他也选择了活出一个……真正的自己。”
不完整……真正的自己……希绪弗斯在心中复述着,忽然,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事情,明白了一些在心中得不到答案的事情,他,也笑了出来。
他回想到了萨尔修斯在踏入了叫做“耶律唯识”的道路时,像他说出过的话语。
那就是,不管是踏入更高的阶梯,还是所谓的“耶律唯识”,都是为了诞生出独属于自身的、由自身所孕育,但又区别与自身的“真我”。
也就是,“纯粹性”的终点。
这一刻,不管是所谓的“失败品”,还是眼前的人偶究竟是何物,这一切,好似都有了答案。
他,也明白了自身为什么叫做失败品的原因,因自己,并未真正的诞生出所谓的“真我”。
他也似是猜测出了那叫做“迦南”的神明,究竟在做一些何等疯狂的事情,也似是明白了他制造出这些“作品”的含义。
这个神明,或许想要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真我”,并归纳于自身。
希绪弗斯想象不到,那会诞生出一个怎样的存在,但是他明白,只要自己体内的“真我”并不完全,那么,“祂”,也就是“迦南”的一切计划,可能都无法彻底地完成,又或者说,不会圆满。
而起初,他还认为自己体内的“灾祸”,也就是那所谓的“根源之祸”,就是推动着巨石的那位“王者”,但现在看来,他错了,所有人错了。
真正意义上的“根源之祸”,并未诞生,也可能永远也不会诞生。
而他们口中的“根源之祸”,只是那说出了预言的王者罢了,只是那,图拉维斯的第二任王者罢了。
想到这里,希绪弗斯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笑得癫狂、笑到流泪。
“呃……”这也使得一旁的人偶爱丽丝不明所以地后退了两步,有些警惕又戒备地注视着对方,小手悬浮在半空,也不敢搭茬,心中猜测着这是不是什么除了“暴怒”之外产生的一种……崭新的怪异举动。
但希绪弗斯也是很快地回过了神来,也未在意自身刚刚的行为是否体面,满目笑容且眼神锐利地再次迈出了一步:
“走吧,打碎束缚在你身上的……那把锁,也就是你口中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