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织布贴补家用的妻子、牙牙学语的幼子、即使年迈也要下地干活的父母,众人的笑容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中,但这一切却都在瞬间之后化为血色。
“啊!鲜卑人,我***!”
他大骂一声,眼中有泪水流出,恐惧化作了愤怒。他将大盾砸在地上,以肩抵之。
他眼见重骑将至,大喝一声:“长枪——”
身后之人听得如梦方醒,急忙将长枪从盾间缝隙中刺出。
“啊——”
重骑兵胯下骏马被刺死,他当即被扔到汉卒丛中,未来得及起身就一旁的汉卒被刺死在地
“呵呵呵……”
“我们挡住了……”
殷红的马血喷洒而出,淋湿了他的脸颊。他感受到了脸上的温热,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流下的马血,癫狂地笑了。
但就在下一刹那,他只觉身前一股巨力传来,他根本把持不住手中巨盾,连人带盾被撞飞了出去!而后又有一只马蹄在其眼中迅速放大,印在他的胸膛上!
“嗬~嗬~”
瞬间的剧痛袭来之后,他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弓着腰蜷缩成一团,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嘴巴不自主地开阖着,不停地淌出血沫。
“阿翁、阿母、小芳、儿子,我为你……你们报仇了…我来陪…你…你们了……我挡住了……一名鲜卑重骑兵…重骑兵哦……”
寇坚死了,盾阵破了,但杀戮才刚刚开始!
鲜卑重骑,一击破阵!他们在汉卒方阵中来回肆虐,将汉军犁了一遍又一遍,汉军溃不成军!
“张校尉,快回营!”李尉的声音从后方远远传来。
张校尉闻言回头望去,李尉在箭塔上大吼,厚重的寨门也已经打开了一条缝——寨门在缓缓开启。
“关寨门!”张校尉目眦欲裂,大声喊道。
“回营!没你们守不住!”
“关门!这是命令!”张校尉刚喊完,就只觉一阵寒风掠过,喉咙一阵剧痛,鲜血从喉间箭矢汩汩流出——竟有一箭穿过护卫之隙将他一箭穿喉!
他捂着脖子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披着铁甲的年轻鲜卑轻蔑一笑,而后将弓箭还给一旁的轻骑。
若唐正在此,定能认出这年轻鲜卑竟然是檀石槐亲卫副统领——拓拔羽!
“张校尉!”
汉军阵破,主将身死。治水之上的汉卒一时没了主心骨,不知该往何处。
营中李尉见状,急忙接过指挥权,大声喊道:“众将士,听我之令,背靠营寨,结盾而守!”
“是!”
汉军众卒齐声应道,而后立刻依寨而守,但慌乱之下所结之阵能挡多久?溃败是迟早的事。
而鲜卑重骑在付出二十名左右的重骑的代价破阵之后,竟纷纷退却。
临走前,重骑将领对先前的游骑将领,道:“汉军阵已破,其他的就交于你们了。”
“为何不一鼓作气,将之全部歼灭?”
重骑将领轻蔑一笑,道:“哼!你觉得治水之冰经得起我部几轮践踏?”
游骑将领闻言一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低声骂道:“呸!五尺之冰还不够你跑?仅多了一层皮就如此高傲!”
只是骂声中却多了些许酸味。
“禀可汗,汉军阵已破,主将已死于拓拔箭下!”
重骑将领与拓拔羽回到中军大营,当即摘下头盔向檀石槐单膝跪地说道。
乱军之中一箭射杀敌军主将,不知可否抵我之罪?
拓拔羽低着头颅单膝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而一旁的重骑将领看上去颇为年轻,只三十岁左右,若不看其发型便觉样貌英俊。他姓独孤名树,但自多年前檀石槐组建鲜卑重骑,并使其领百余重骑后就改名重——独孤重。
“死伤几人?”
“十七人。”独孤重面露愧色,这重骑兵组建可不易。
马匹要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好马,耐力、负重、体格都要上等才行。
人要经过三重甚至四重选拔的男子,不仅体力要好,身材、训练、忠诚都要出众。
甲要精铁打造的铁铠,草原无铁矿,全都要高价从汉朝换取,而且工艺极其复杂,他们每年南下抢人,其中铁匠就是重中之重!
若以汉朝价钱算,一名重骑的成本只怕起码都要近百金,后续的训练、保养更费钱!
即便是檀石槐,他憋了五六年也才憋出七百余重骑,而且不敢再多了,再多能把鲜卑拖垮!
十七人!
“好!”檀石槐心中一痛不敢再想,他手指其下位右手首位,道,“坐。本来军中不得饮酒,但你二人破阵有功,我特赐你二人每人一樽,待回弹汗山,再行封赏。”
“谢可汗!”独孤重见此位置兴奋不已。
古代一般以左为尊,他能坐其右手首位可是莫大的殊荣!至于其左手首位,他现在是不敢奢望。即便是云谷刚打了败仗,这位置除了他也没人敢坐。
“我本以为,汉军会一直坚守治水营寨,可没想到他们会出寨作战。照此情形,丑时便能入驻营寨。我军胜矣!”
檀石槐瞥见一旁的冯鼎皱着眉头,问道:“伯相,你所忧何事?”
“回可汗,汉军营寨坚固。即便是我等用了疲兵之计,攻时也会废一番功夫。所以,汉军为何会放弃守了这么多日的地利,出寨与我军战于治水?”
“伯相可有答案?”
“有些猜测。”
“伯相快些道来。”
“粮。汉军粮已尽矣!故而他们出寨与我一决生死,只饮鸩止渴罢了!但他们却不料我军藏有重骑,一千汉卒一击即溃!只可惜,即便我军攻克此营也无法取用汉军粮。”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只可惜汉军也无粮。
提到重骑,冯鼎心中也同样骇然。莫说汉军没料到,就算他这个称得上檀石槐左膀右臂的冯伯相也不知道军中居然藏了百余重骑!
当檀石槐的亲卫依令穿上铁甲披上马铠时,他才发现以轻甲骑兵露面的亲卫军居然可以是重骑兵!
别看只有百余,但檀石槐能在军中藏下重骑,就不能在弹汗山再藏重骑么?
想到这里,檀石槐在其心中愈发深不可测,他对檀石槐也愈发敬畏了。
檀石槐笑道:“虽无粮,却有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