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ONE

些人生来福星高照,另一些人则因为群星的位置而出生自带不幸。卡西奥佩娅·滕的名字有着星座的典故[1],却命中注定要遭受天空中最糟糕的星星感应。她十八岁,一文不名,在乌库米尔长大,这是个单调乏味的小镇,骡子拉的铁道车一周只经停此处两次,阳光更是能将人们的所有梦想炙烤殆尽。她明白事理,完全能意识到在这世上还有其他不少年轻的女性,也住在同样单调乏味的小镇上。但她依然觉得,恐怕没有太多年轻女性得像她一样,忍受外祖父西里洛·莱瓦家中活地狱一般的日常生活。

西里洛是个刻薄的人,他那皱缩的身体中的毒液,比在白蝎子的毒刺里的还多。卡西奥佩娅负责照顾他。她给他送餐,给他熨衣服,替他梳理稀疏的头发。这个老暴君依然有足够的力气,能在他乐意时用拐杖打她的头,而他不冲外孙女大喊大叫,让她给自己拿杯水、拿拖鞋的时候,她的姨妈和表姐们就会叫她盥洗、擦地板、给起居室除尘。

“按他们说的做,我们可不想被他们叫做寄生虫。”卡西奥佩娅的母亲这么对她说。卡西奥佩娅咽下了愤怒的答复,因为向母亲诉说她遭受的虐待毫无意义,母亲对一切问题的解决方案唯有向上帝祈祷。

在十岁的年纪,卡西奥佩娅曾经祈祷,希望她的表哥马丁能离开这地方,去另一个镇子上生活,离她远远儿的,而现在,她已经完全理解,上帝即便确实存在,也他妈压根不在意她。除了将父亲从她身边夺走,上帝为卡西奥佩娅做的事还有什么?她的父亲是个安静而耐心的小职员,热爱诗歌,迷恋玛雅和希腊的神话,擅长讲睡前小故事。这个男子的心脏如同报废的钟,在某一个早晨停止了跳动。他的死亡让卡西奥佩娅和她的母亲收拾了行李,回到外祖父的家中。母亲的家人慷慨仁慈,假如你对仁慈的定义是她们一到家里就开始干活,而那些懒洋洋的亲戚则闲着无所事事,消磨时光,那他们便确实堪称好心。

假如卡西奥佩娅和她父亲一样有着明显的浪漫主义倾向,那或许,她会将自己视为灰姑娘一类的人物。然而尽管她珍藏着他的旧书和他那点瘠薄的图书收藏——尤其是戈维多[2]的十四行诗集,就年轻人的心灵而言,它足够感伤——但她已下定决心,不将自己硬塞进悲剧女主角的角色里。相反,她选择将注意力集中在更实际的问题上,这主要指的是她的外祖父虽然一直大吼大叫,却答应等他去世后,让卡西奥佩娅成为一小笔遗产的受益人,这些钱虽少,却可能够让她搬到梅里达去。

地图集上可以看到这座镇子与那座城市之间的距离。她用手指尖丈量。只要一天。

而现在,卡西奥佩娅还住在西里洛的房子里。她每日早起,努力干家务,嘴唇紧闭,就像战场上的战士。

那天下午,她本来的任务是擦洗门厅的地板。她倒不介意这一点,因为这活计能让她了解外祖父的身体状况。西里洛的健康不佳,大家都觉得他撑不过这个秋天。医生来探视了他,又和卡西奥佩娅的姨妈聊了聊情况。他们说话的声音从附近的起居室飘到大厅里,雅致的瓷杯敲在杯托上的清脆声响时不时打断谈话。卡西奥佩娅用刷子擦着红地砖,竭力想要听清他们的说话内容——根本没法指望有人能以任何方式将这屋子里发生的任何事告知她,除了吼出命令,他们压根懒得和她说话——直到一双锃亮的靴子停在她的水桶前方。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马丁。她认得他的鞋。

马丁是她外祖父的年轻版。他的肩膀很宽,身体健壮,还有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打人极疼。只消想到他老了以后,会变成西里洛那样满身黄褐斑却没有牙的干瘪丑老头,她就能高兴起来。

“原来你在这儿。我母亲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漂移。

“有什么事?”她将双手按在裙子上,问道。

“她说你得去肉铺。那个蠢老头晚饭要吃一大块牛肉。你出门的时候,给我买点烟回来。”

卡西奥佩娅站起身。“那我去换衣服。”

卡西奥佩娅没穿鞋袜,身上只有一件破旧的棕色裙子。她的母亲一直很看重外貌和着装整洁,但卡西奥佩娅觉得,在给地板打蜡或给房间除尘时在意裙子的褶边没什么意义。不过要是外出,她还是得换条干净的裙子。

“换衣服?为什么?完全是浪费时间。马上就去。”

“马丁,我没法就这样——”

“就这么出去,我说的。”他回答道。

卡西奥佩娅看着马丁,考虑是否要违抗他的命令,不过,她是个实际的人。如果她坚持换衣服,那马丁就可能狠狠揍她,而她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什么也做不到。有时候马丁也是能讲理的,或者,至少可以通过诱哄的方式来改变他的想法,但从他此时暴躁的表情判断,她觉得他是和谁吵了一架,到她这儿发泄来了。

“好吧。”她说。

他看着很失望。他本想大闹一场。当他递给她跑腿所需的钱时,她露出了微笑。这微笑似乎让他极为反感,有一刻她觉得他会不找理由就揍她。卡西奥佩娅穿着脏裙子离开屋子,甚至懒得在脑袋上裹条披巾。

1922年那会儿,费利佩·卡里略·波多州长说现在女性也能投票,但到了1924年,他就去见了死刑射击队——这正是那些在玛雅人中转悠,到处发表演讲,却又没能与正确的权贵结盟的州长们该有的结局——而后人们就撤销了这项权利。如今是1927年,但和1807年也没什么两样。革命经过了这座小镇,却让它保持了原貌。除了有个朴素的萨斯卡布石采石场,这个镇子没有任何值得一提之处,从这个石场里铲出来的白色粉末填了镇上的泥土路。哦对了,很久以前这附近有一座龙舌兰种植园,但她对它知之甚少;她的外祖父不是庄园主。就卡西奥佩娅所知,他的钱是从他在梅里达拥有的建筑中赚得的。他也嘀咕过一些金子之类的话,不过这很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因此,当这个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女性勇敢地将她们的头发剪得极短,跳起查尔斯顿舞[3]时,乌库米尔仍然是个卡西奥佩娅上街时不用披巾裹住头发就会遭到斥责的地方。

原本在革命之后,这个国家应该将宗教与政治分离,这事儿印成法案时听起来还不错,但到了紧要关头,推行起来却寸步难行。每当政府想要限制宗教活动,墨西哥中部便会冒出“基督战争”。这年二月,哈利斯科州和瓜纳华托州的所有牧师都因为煽动老百姓对抗总统推行的反天主教措施而遭到逮捕。但尤卡坦对“基督战争”很宽容,这儿也没有像其他州一样爆发叛乱。尤卡坦始终是个分离的小世界,是一座孤岛,尽管地图集向卡西奥佩娅保证,她居住的地方是一块郁郁葱葱的半岛。

也难怪在懒散的乌库米尔,所有人都还固守着旧日的生活方式。同样,也难怪他们的牧师变得越来越狂热,想保守住道德与天主教的信仰。他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镇上的每一个女人,将每一个微小的不成体统、不够道德的行为记录在案。女人就该承受质疑,因为她们是夏娃的后代,那个软弱的女人吃了甜美而禁忌的苹果,背负着原罪。

如果牧师看到卡西奥佩娅,他会将她拖回她家,但就算他这么做了,又能怎么样?他打人也不会比马丁更痛,而且她那丑恶的表哥根本没有给她整理衣装的机会。

卡西奥佩娅慢慢向镇中心广场走去,在那儿占据支配地位的是教堂。她必须遵从马丁的命令,但她要不慌不忙地干这活儿。她望向聚集在高高拱廊下的商铺。在那里开店的有一名药商,一名裁缝用品商人和一位医生。她明白这已经比其他镇子拥有的更多了,但她依然无法自抑地感到失望。她的父亲从梅里达来到这儿,将她的母亲带走,去了那座城市,卡西奥佩娅就是在那儿出生的。她觉得自己属于那里。或者,事实上,属于其他的任何地方。她的双手因为在石头洗衣板上搓洗衣服而变得又硬又丑,但最受折磨的却是她的精神。她渴望一丝自由。

在这世上的某处,在远离烦人的外祖父和粗鲁无礼的亲戚小圈子的地方,应该有整洁的汽车(她希望自己能开一开它们),有大胆放纵的漂亮裙子(她在报纸上认出了它们),有舞蹈(越快的越好),还有太平洋的夜景(承一张偷来的明信片的情,她知道了那地方)。她将这一切的照片剪下来,放在枕头底下,当她做梦,便会梦到在夜里游泳,梦到缀有亮片的裙子,梦到繁星密布的清澈天空。

有时她会想象有个英俊的男子与她共舞,那只是个朦胧的剪影,由她的潜意识利用肥皂和发夹广告上出现的电影明星的形象胶合而成,这些广告也是她的收藏品,都好好地保存在一个容纳了她所有珍贵物品的饼干罐头底部。尽管如此,表姐妹们说起自己梦想时的快乐低语和咯咯傻笑,她从未加入。她始终紧闭嘴巴,那些景象都保存在罐头里。

卡西奥佩娅买好了她需要的物品,开始调头往家走,脚步沉重。她盯着外祖父的房子,那是镇上最好的大屋,外墙涂成黄色,窗上装有精美的铸铁窗格。外祖父吹嘘说,他的家与当年的“原初”庄园一样漂亮。后者是附近最著名的大庄园,上百个可怜的工人在那儿悲惨地辛苦工作了几十年,直到革命解放了他们,让这庄园从前的主人逃出国外,尽管革命并未提升这些工人的生活状况。

一座你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大屋,里面满是庄园主才有的昂贵物品,这就是西里洛·莱瓦的家。这个老人手里的钱本可以让他将家人安置在梅里达,但卡西奥佩娅怀疑他渴望回到乌库米尔,就为了衣锦还乡。这是一趟与卡西奥佩娅想要踏上的旅程完全相反的道路。

这座黄色的屋子多么美丽!

她对它又有多么痛恨。

卡西奥佩娅擦去了上唇上方的汗珠。

天气太热,卡西奥佩娅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烤焦了。她本该戴上披巾来防晒的。但是,热归热,她还是坐在一棵苦橙树下,在屋外磨蹭。假如闭上双眼,卡西奥佩娅或许就能闻到盐的芳香。尤卡坦半岛、乌库米尔,它们都渐渐远去,与一切隔绝,只有盐香味始终缭绕。她爱这股气味,假如她搬到遥远的内陆城市,或许还会想念它,但她依然乐于付出这份代价。

终于,卡西奥佩娅知道自己没法再拖下去了,她走进大屋,穿过内庭,送出了她购得的食品。她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头发整齐地扎成小球,正在边切大蒜,边与仆人们说话。为了留在这里,她的母亲也要工作,干的是厨师的活。外祖父欣赏她的烹饪水平,尽管她的其他地方让他失望,这主要在于她嫁给了一个土著出身、皮肤黝黑的无名小卒。他们的婚姻制造出皮肤同样黝黑的女儿,外祖父觉得这一点更令人遗憾。厨房虽然繁忙,却是个更好的度日之处,卡西奥佩娅原本也在那儿帮工,不过十三岁时,马丁辱骂她的父亲,她用拐杖打了他,自此之后,他们便只让她干些更卑贱的活计,好让她学会谦卑。

卡西奥佩娅站在角落里吃了一个没有加任何馅料的波利罗[4],带硬皮的面包蘸了咖啡再吃堪称佳肴。而当外祖父的晚餐准备完毕,卡西奥佩娅便将晚餐端到了他的卧室里。

西里洛外祖父住整个屋子里最大的房间。房间里塞满了沉重的桃花心木家具,地板铺了进口的瓷砖,墙上有藤蔓和水果的手工刻板印花图案。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她的外祖父都待在一张巨大的铸铁床上,身后靠着高高的枕头堆。在床前方,摆着一只美丽的黑色箱子,他从未打开过它。箱子上只有一个装饰图案,那是一个男子以传统玛雅人的方式被斩首的画面,他的双手还握着一条象征王室的双头蛇。这是个很常见的主题,名叫库布卡,意为割喉。在古老神庙的墙壁上,被斩首之人的鲜血被描绘成喷涌的蛇形。这图案就刻在箱子的盖上,涂成红色,不过没有画出鲜血,只画了弯曲的脊柱和脑袋滚落的景象。

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卡西奥佩娅曾经询问过外祖父有关这个奇特人像的事。她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对玛雅艺术没有一点兴趣。但他只对她说,别多管闲事。后来她也没能再得到机会提问,也没能从别处了解这件工艺品。外祖父将箱子的钥匙挂在胸前的金链上,只在洗澡和去教堂时才除下来,这是因为牧师严格禁止人们佩戴装饰物参加他的仪式。

卡西奥佩娅将外祖父的晚餐放在窗边,他咕哝着站起身,在每日用餐的桌前坐下。他抱怨了菜品太咸,不过没有吼叫。而那些疼得厉害的夜晚,他能大声发上整整十分钟的牢骚。

“你带了报纸来吗?”他问,每周五他都会这么问。每周铁道车经停的那两天,人们会将每日晨报从梅里达带到这儿来。

“带了。”卡西奥佩娅说道。

“念吧。”

她念了起来。在某些段落,外祖父会朝她挥挥手,这是个信号,表示这篇文章她不用继续,该转而去念别的。卡西奥佩娅怀疑她的外祖父其实根本不关心她念了些什么,她觉得他只是想要有人陪伴,尽管他从未这么说过。等听她念得够了,外祖父便让她离开。

“我听说你今天对马丁很粗鲁。”晚些时候,当她和母亲准备上床睡觉时,母亲这样说道。她俩共同拥有一个房间、一棵盆栽植物、这棵盆栽用的流苏吊盆,还有一张瓜达露佩圣母像,这张油画上已有了裂纹。她的母亲在孩提时,曾经是外祖父最喜爱的女儿。

“谁说的?”

“你的露辛达姨妈。”

“她当时又不在场。是他先粗鲁待我的。”卡西奥佩娅抗议道。

母亲叹了口气。“卡西奥佩娅,你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擦了擦卡西奥佩娅的头发。她的秀发厚实漆黑,像箭一般笔直,长及腰部。白天的时候,她会将它编成辫子,免得它遮住脸,还会用凡士林将它抹平,梳在脑后。但到了夜里,她就会解开发辫,让头发包裹住她,藏起她的表情。在头发的幕帘后面,卡西奥佩娅皱起眉头。

“我只知道他是头猪,而外祖父一点也不想管束他。外祖父甚至比马丁还坏,这个刻薄的老蠢货。”

“你不能这么说话,有教养的年轻女性应该注意用词。”她的母亲警告她说。

有教养的。她的姨妈和表兄都是女士和绅士,她的母亲也曾是个有教养的女性。卡西奥佩娅则只是他们的穷亲戚。

“他们这么和我说话,迟早有一天我会发狂到扯掉自己的头发。”卡西奥佩娅承认道。

“但你这头发多漂亮啊,”母亲说着,温柔地放下梳子,“另外,怨恨只会毒害你自己,影响不了他们。”

卡西奥佩娅咬住下唇。她都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攒起勇气不顾家族的反对,嫁给她父亲的。不过,假如马丁偷偷对她说的下流传闻是真事,那他们能结婚是因为她的母亲未婚先孕。马丁表示说,这几乎就可以说明卡西奥佩娅是个私生的杂种,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乞丐王子的女儿。正是这句话让她用拐杖打了他,在他眉毛上留下一道疤。这羞辱让他再也不愿原谅她。而她也始终牢记着自己这场胜利。

“书上我给你标记的那段,你复习了吗?”

“唉,妈妈,我是不是能读能写能做算术很重要吗?”卡西奥佩娅暴躁地问道。

“重要的。”

“我又去不了任何能发挥这些本事的地方。”

“这你可说不准。你的外祖父答应过,等他去世会留给我们一人一千比索。”母亲提醒她说。

在墨西哥城,一名在声誉良好的商店里干活的店员一天的工资是五比索,但在乡下,只能拿到一半,或者实际上更少。要是有一千比索,卡西奥佩娅或许能不用工作就在梅里达住上一整年。

“我知道。”卡西奥佩娅叹了口气说。

“就算他给不了我们那么多,我也有点积蓄。这里那里的一个个比索省下来,或许我们就能给你规划点什么。等你再大一点,再大上一两岁,可能我们就可以考虑去梅里达。”

这远得就像下辈子,卡西奥佩娅想。或许永远都去不了。

“上帝能看到你的心,卡西奥佩娅,”她的母亲说着,朝她露出微笑。“看到你的好心肠。”

卡西奥佩娅垂下视线,希望她母亲说的不是真的,因为她的心就像座火山,不断冒着泡,她的肚子里有的只是一团怨气。

“好啦,来抱一下。”母亲说。

卡西奥佩娅照做了,用双臂环住母亲,她从小就这么做,但这种接触在童年时给她带来的安慰已经不复存在。她心烦意乱,身体里已酝酿起一场完美的风暴。

“什么都没有变。”卡西奥佩娅对母亲说。

“你想看到什么事发生改变?”

一切,卡西奥佩娅想。但她只是耸了耸肩。已经很晚了,而且将这整件事复盘一遍也没有意义。等到了明天,她外祖父命令她读报的声音,她表兄的奚落话语,这些冗长而枯燥的杂事还会再来一遍。世界是灰的,没有一点色彩。


[1]卡西奥佩娅(Casiopea)这个名字出自仙后座(Cassiopeia)。

[2]弗朗西斯科·德·戈维多(Quevedo,1580—1645)西班牙贵族政治家,巴洛克时期的作家,当时最杰出的诗人之一。

[3]20世纪20到30年代流行于美国的一种爵士摇摆舞,以南卡罗莱纳州查尔斯顿城命名,舞蹈中包括了快速摆动双手和双腿的动作,很受“咆哮的20年代”的年轻男女喜爱。

[4]波利罗(bolillo),一种流行于墨西哥和南美的白面包,外形一般是长约十五厘米的椭圆形,外壳硬脆,内芯柔软,通常会掰开后往里填入各种馅料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