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延斌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莽撞过。
今晚梁明找上来他本该拿捏一番，持着姿态将这件事轻飘飘地拒绝，但那姓金的小子一掺进来，自己的思路便被打断了。
想到这里，卢延斌懊恼地摇了摇头，将手伸进包里，紧紧捏着几张照片，缓步前行。
他已经酒醒大半。大路上，昏黄的路灯之下是人影绰绰，不知这样的晚夜又要承载多少个人的忧虑。
这照片如果真从他手里发出去了……
朱天波和刘大进可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如果让他选，他更倾向于不选，置身事外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这些照片就要如此在他手里报废？
想了半天，卢延斌从自己的包里翻出记事本，上面记着汉江市及其周边大大小小有名望人物的联系方式。他从头找到尾，终于在崭新的一页找到了那个名字。
看向路边的电话亭，他颤颤巍巍走过去，投入硬币，拨出。
“刘秘书好！我是汉江民生报的小卢……噢噢，麻烦和朱总说一声，我有急事要找他！”
“对对，就上次省年会上见过的卢记者！”
卢延斌心里打鼓，却也知道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报纸上编排这位。既然这东西在自己手里没用，倒不如做个人情，借此机会结识朱老板一番，回头出去聚餐也有个可吹嘘的事迹。
当晚，卢延斌便被请到了朱天波在城郊的一处私产别墅里。
他是被人蒙着面带来的，估计对方是顾忌到他的记者身份，才如此谨慎。
车子环绕经过一处汉江本地新建还未开放的度假村，没多久便到了地方。卢延斌感觉到后座传来刹车的推背力，面上的黑布被人抽下来，他才看到周围是一片荒凉。
荒地连着还未建完的度假村，度假村最上方显眼之处的一栋别墅，里面住着多日未回过家的朱天波。
他懵懵地跟着下了车，跟在两个带他来的人身后沿着土坡往上走。
“朱总这儿的东西都置办完全了？”这是刚刚的司机问的，显然是朱天波手下办杂活的小弟。
“这几天多几个兄弟过来帮忙就快了，要我说朱总放着现成的家不回，非得来这没完工的房子里住，图折腾？”
“你懂什么，朱总这些天跟嫂子吵架了，整老些不愉快。”
“再说了，这房子又不只是朱总自己住，小镜不也搬进来了？”
两人就这样自顾自地聊着，全然忘记了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名记者。
“朱总不会就是因为小镜才和嫂子分居吧？”
像刚想起来后边还跟着一人似的，那个打头的伙计本来想回复，却又闭上嘴，“别提这些个了，咱们给朱总把事儿办了就行，其他都跟咱没关系。”
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那戴着眼镜一脸精明的卢延斌，心说这话别让这帮狗鼻子听见了，回头又写出什么来。
站在别墅门前，卢延斌才真正看清这度假村的全景，这些日子雨水连绵，工地上已经停工有一阵子了。现在工地的探照灯和大型机械并没有人使用，周围也是黑漆漆一片。
趁着月光，卢延斌看见下面靠近湖边的度假村呈开放形态，像是将湖面围起来一样，而这高处的别墅则是视野开阔，几乎能将整个度假村尽收眼底。
如果不是和这开发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又会把这么个好地方让给别人。这地儿他早有耳闻，背后的开发商老板和朱天波认识多年，想来也是凭着这层关系，朱天波才能有这么一个好去处。
别墅的前后院子就有将近三百平，前院包含车库和花园，后院的泳池还没建成，但卢延斌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后院走的是夏威夷风格。
而这么一栋别墅竟是有五层楼高，下面有没有地下室卢延斌不知道，但他猜有。
两人站在门口按响门铃，直到有一个保姆打扮的中年婦女過來，門才咔嚓一聲被打開。
“朱总在楼上呢？”其中一人问那女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两人又带着卢延斌上了二楼，整栋房子除了一层和二层有人之外，其余楼层皆是空空荡荡。
虽然没多少人住，但卢延斌发现这里面已经装修完毕，整体采用比较难见的棕色木质材料，这和他见过的很多装修风格都不一样。
如今家庭装修常见的风格颜色都偏暖色，如此一栋楼却采用棕色，虽说增添了不少大气，但还是显得有些过于沉寂。用在办公室里正常，用在家里可不怎么样。
想到这，卢延斌忽然觉得自己想法过多，等门被敲开之后，卢延斌第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朱天波。
他面前摆了一台电脑，卢延斌走近才发现，原来朱总是在倒腾股市。
“老板，人给你带来了，路上没让人瞧见，您放心吧。”
朱天波终于舍得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瞥了汇报完工作的两人一眼，心不在焉地吩咐道：“行了，你们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我和卢记者单独说。”
要说他为什么今晚郑重其事地第一时间将人请来这里，那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地。
当从电话里听到“照片”这个字眼，尤其对方还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记者，朱天波当时就慌了。
这个邢昭，把照片丢给家里那个娘们还不够，这会儿又要让记者来找茬？
这不搞笑呢？
恐怕是个人都能想出来，记者发某些关乎大人物的爆炸新闻之前，都要问一下人家意见吧？
想到这，他毫不在意地轻蔑一笑，盯着屏幕看也没看卢延斌，问他：“这照片是谁给你的？”
“是梁明，还有一个姓金的。”
“梁明？”
不是邢昭？
朱天波的目光猛地顿住，他又直勾勾地盯着卢延斌眼睛，似乎是在分辨他有没有说谎。
半晌，他又问：“这照片真是梁明给你的？”
梁明他认识，刘大进手底下的人。
如果是邢昭，他还暂且能理解成是捣乱，但这事儿一旦牵扯到梁明，那就绝对和刘大进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