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有人先到了,邢昭熟悉的江雯和两个同样参演情景剧的同学,这几天的排练下来他们也算是与何白相熟。
虽然何白在剧中的台词并不多,角色也没有那么突出,但池砚秋似乎在排练时很喜欢提到何白,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
池砚秋只说还有两个人没到,众人也就嘻嘻哈哈地聊起了明天开学的事情。这还是汉江一中高三年级第一次提前开学,不出意外地这一手笔亦是来自那个新上任誓要在学校燃起三把火的罗宗和校长。
先是力排众议开创校服招标先河,又鹤立鸡群缩短高三学生暑假提前开学,罗宗明对汉江一中的野心几乎路人皆知。
“你们说罗校长什么背景啊,敢这么搞?”桌面上一个女生提起来,众人皆表现出了难看的神情。
论谁被缩短了假期也得难受。
邢昭倒是忽然想到后世的某水中学,因为其独特的教学模式在全国引起竞学风潮,引起不少学生在网上破口大骂。
后世还称在某水模式流行之前的一个时代学生,简直就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只恨自己生迟。
“罗校长原先在教育局职位就不低,而且在来咱们学校之前专程去京城进修了一段时间,恐怕此番改革……也是为了带动汉江的教育系统活力吧。”有个平头男生缓缓分析道。
在座的除了邢昭,几乎都是池砚秋那个圈子的朋友。简言之企业家子女。他们从小便受到父辈影响,而对于学校的某些决策更是有自己的一番分析,不管对不对,但起码同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视野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但无论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还是二代背景的孩子,面对被压榨的假期说再多也没用。
“罗宗和可没你们想得这么简单,早前人家就在京城任教,他本人是汉江人才被请回来,你晓得他接手汉江一中的时候说什么?”江雯放下水杯暗笑,环视周围。
见他们均是不解神情,江雯的心理得到极大满足,“他说,要让汉江一中三年内跻身全市乃至全省领头地位,超越省会那几所老中学。”
“这么牛?不过就咱们学校这……”男生露出了一个懂的都懂表情,“罗校长恐怕还没干到三年就被人家给弄下去了。”
“说什么呢,咱学校没那么黑吧?”
“你这话可说得容易,罗校长光是之前校服公开招标那事就有好多人明里暗里不同意,现在他是愿望满足了,私下里怕是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关系户!”
见那男生一脸神秘模样,江雯的好奇心被他激起来,“得罪了什么关系户,你说说呗?”
平头男生看向池砚秋,连带着几人也朝她看去。
池砚秋刚才一直没说话,见众人眼神探来,她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头发。
还好,发型没乱。
又看了看自己衣服。
也没穿反。
“你们看什么?”
平头男生:“我要是说了陈景东,你不会生气吧?”
听到这话,池砚秋的脸上登时升起一团红云,“你……你说什么呐,你爱说谁说谁,他什么时候跟我有关系了!”
江雯嘴角浮起一丝坏笑,她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脸道,“池大小姐,咱们学校谁不知道陈景东是你守护神,上回你话剧把他踢出去,人家还到处告状呢!说你为了一小白……”
江雯忽然意识到邢昭在场,便赶紧噤声,池砚秋此刻脸上又是羞愤又是生气,“为了什么,你说啊!”
“说你为了一小白脸把他给踢出去了。”江雯看向一旁在看杂志的邢昭。
感受到了投来的视线,邢昭抬起头来,那平头男生大言不惭,“你的意思是,在陈景东那儿邢昭成了小白脸?”
江雯收回视线看向别处,心虚意味明显,“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只是复述陈景东的话,你不知道啊,那天下午你一到了学校,咱们池大小姐就给守护神发消息说叫他不用来了。”
邢昭心说怪不得没见着陈景东。
以往这种能和池砚秋组合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落下的,见众人八卦的眼神愈发热烈,邢昭放下杂志道,“不是说关系户么?怎么说我身上了?”
江雯就像见了鬼一样问他,“不是,陈景东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啊?”
邢昭反问,“跟一心智还没成熟的小孩生气?”
邢昭是真想来上一句,‘我不是闲人,我需要工作,妹妹。’
池砚秋见着桌面气氛凝滞,赶忙暖场,“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陈景东没什么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哪句是好听的。”
“得,你这直接习惯了啊。”
“江雯,你少来!”池砚秋举起自己粉嫩的拳头。
“行行行,不说了,再说咱们池大小姐要生气了。”江雯笑着将池砚秋的拳头放下,“不过这个关系户啊,我感觉跟陈景东他家是有点关系的。”
说到这儿,江雯立马又看向池砚秋,“今儿咱们这儿聊的天,你一个字儿都不许告诉陈景东!”
说到这儿,平头男生接话道:“此前汉江市几乎所有学校的校服订单都是在陈景东他爸那个厂子直接订的,也没什么招标流程,更别说定价怎么着了。”
“咱学校校服,都有目共睹吧?”平头男生来回张望着。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点点头,邢昭记得她是一班的什么学习委员,貌似家里爹妈都在某局某局工作。
她声音平静,“我妈之前给我在洗衣机里还搅烂过一件,全汉江估计只有咱们学校校服质量最差了。”
“前任校长知道吧?他小舅子和陈景东他爸早些年是兄弟,就这几年咱们学校的校服最差。”
“敢情全市学校都供货,咱们学校凭着关系户给劣品?”江雯拍案而起。
“诶哟喂姑奶奶,说了让你小声点你还拍桌子,待会把人给惊来了。”
“唉算了不说了,反正啊,罗校长公开招标这事儿我是一百个支持,汉江一中开始带头这么干了,你说别的学校会不会学?”
这一点倒是和邢昭昨天与夏艾分析的相同,如今改革之风在全国盛行,罗宗和的这一行动无疑在某些层面上为汉江市的教育系统带了个好头。
“嘘——”
话语刚落。
西餐厅的门被啪地打开,池砚秋看着来人满脸不可思议,“陈景东,你怎么来了?”
陈景东今天一身运动装,像是刚从球场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洗脸,脸上还挂着汗,他进来只一眼便叨中了坐在长方形长桌上的几人。
他脸色不是很好,见到池砚秋稍有些动容,“你们出来吃饭,为什么不叫我?”
池砚秋愣了一下,叫他干嘛?他又不认识何白。
见气氛逐渐凝滞,池砚秋与陈景东的共同好友江雯才站起来解释,“东子,今儿何白过生日才没叫你。”
上一秒还在吐槽陈景东关系户,下一秒就能热情地称他为东子,这一变化让桌面上几人都感到震撼。
川剧变脸呢。
不过刚才几人讨论的话题若是让陈景东听到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还有可能直接掀翻桌子翻脸不认人。
陈景东给所有人的感觉只是一个字——莽。
莽到没脑子的那种,惯来的一根筋让所有人都不想跟他多打交道。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钱,亲爹又宠他跟什么似的,他能坐到学生会会长的座位上在学校里装腔作势?还会有一群小弟前呼后拥叫他大哥?
陈景东见着邢昭更是上火,怒瞪着池砚秋(也没敢太凶),“你叫他不叫我?”
池砚秋见他指着邢昭就很生气,“陈景东,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何白的生日需要邀请你吗?”
这场生日会再怎么说也是她牵头搞起来的,要是因为她的原因再让陈景东搞砸了,那她面子还往哪搁。
“邢昭,你出去看看何白到了没。”池砚秋冷脸道。
江雯也跟着出去,“我也去看看。”
出了门,邢昭就感觉热浪扑面,他深呼吸一口气。
后面的江雯猝不及防拍了他一下子,险些给他拍下台阶,邢昭回头就看她正盯着自己,“你怎么也出来了?”
“怎么着,被陈景东气到了?”
邢昭吐出一口浊气,“还好,犯不着跟他计较。”
倒不是邢昭不想跟他计较,这段日子邢昭一直忙着别的事情,何白都快顾不过来了,哪还有空跟这么一个智障计较。
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相信等过段日子公司把校服的订单拿下,再扩张一下影响力,陈景东家里没落估计就没这么嚣张了。
墙倒众人推的痛苦感受,邢昭是明白的。
此刻多计较什么反而费力还无果,没意义。
见江雯还是鸡贼笑着,邢昭反问她,“怎么着,还想看我揍他一顿啊?幼稚不幼稚。”
江雯捂嘴大笑,“你要真能揍他一顿我还佩服你呢,诶,你朱呈贤都敢揍,怎么到陈景东这儿就怂了?”
邢昭踢着脚下废石,“这性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啦?得,何白的事儿是事儿,我们家小秋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邢昭,你差别对待地要不要这么明显?”
江雯还记得邢昭上一次打朱呈贤是因为什么,虽然这件事在朱兴莲的嘱咐下并没有闹大,但毕竟是一栋楼,江雯平日里又喜欢八卦,自然不知道从谁的嘴里知道了邢昭冲发怒冠为红颜出头的好事。
“你不会喜欢何白吧?”她忽然忽闪着眼睛看向邢昭。
“不明显吗?”邢昭同样看向她,反问道。
“明显,真明显。”江雯挪开视线,“就是啊,人家对你有没有意思可不一定咯,邢昭,我能感觉到,何白心里始终有一层茧房,一般人是破不开的,你拿真心捂着这么一块硬石头,还捂不热,不觉得累啊?”
邢昭本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为了嗤笑,“你懂什么。”
何白心里固然有一层茧房,邢昭清楚那是她破摔不久难得捡起来的信心,他尽自己的想法去帮助她,仅此而已。说喜欢,他自己明白,只不过是为这份在外人看来毫无来源的好找上一份借口。
那是陪他走过风霜雨雪将近二十年,小半辈子的人啊。
“我怎么不懂了?邢昭,我跟你说,何白这样的最后可不一定愿意跟你好,不如考虑一下小秋,我们家小秋难得对谁这么有兴趣。”
“你说的她对谁有兴趣,只是人家没捧着她追着她,心里有落差罢了。”
邢昭明白池砚秋的示好来源,绝对不是什么看他人品怎么样或者有什么牛逼的特性,只是邢昭略有些自傲破坏了这位大小姐一直以来被人捧着的假象。
换句话说就是,池砚秋此前在旁人面前利用影响力能办到的事情,到邢昭这里行不通了,再加上有那么点小才干,才叫她难得提起兴趣来。
“好啊你,邢昭,原来你是这么看小秋的!”江雯怒瞪着邢昭,“你知道她专门给何白过生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叫你高兴!”
邢昭大愣,什么菩萨?
“你就是一木头!不说了!何白来了。”
邢昭抬眼远望。
她今天穿了简单的衬衫牛仔裤,脚上踏着一双洗得快要发白的帆布鞋,整个人周身突出的气质只剩下一个字——穷。
她盯紧路上的招牌,似乎在找是哪家店,还不等邢昭说话,江雯便招手道:“这儿呢!小白!”
何白见到邢昭和江雯在门口等着,脸上表情从探索换成笑容,一步步走来。
“哎呀,何白你又瘦了,你这样还怎么高三冲刺!”江雯拉着何白细瘦的胳膊,抱怨道。
邢昭心想,确实是有点瘦了。
但他直接给何白塞钱人家又不收,邢昭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心安理得地收下。
何白被自家表舅顺走的那八万块抚恤金,邢昭想等到忙完这一阵子再想办法,起码何白是不能再到那个家待着了,只有离开才能让这一家子人断了念想。
而何白离开章家能去哪,邢昭暂时还没想到,所以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