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土满地的Hbai时尚公司内,孙兴佳就坐在这被草纸铺满的办公桌之前,静静地等待着面前人的审阅。
他并不认为邢昭对这样一份完美的简历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来,说实话他现在有些后悔,这样的场地培养出来的,能是什么靠谱公司?
忽然,邢昭从他的简历中抬起头来,皱眉问他,“你有多家公司的实习经验,为什么不在毕业之后前往沪城、鹏城这样的科技前沿城市就业,而是在汉江发展?要知道汉江的支柱型产业可不是互联网,也没有很好的营商环境。”
孙兴佳先是一愣,这一个问题并不刁钻,但让他回答确实是有些难以启齿。
见孙兴佳犹豫半天没有张口,邢昭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缓缓一笑,“你是想要东山再起,重新创立一番事业,但是苦于没有合伙人,也看不到市场?”
接着便见他颇为老成道,“这个年纪能做出这番事业来确实不错,但是我在其中看不到你的目的,或许说,先前你一直在做公益性网站和程序?”
孙兴佳并不赞同邢昭说的话,表情淡淡之间还有一丝高傲,“我认为我之前的作品并不是公益性质,只是等待他们成熟需要很久的时间,而我恰恰最缺的就是时间而已。”
“有见地,”邢昭抬眉夸赞,“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你的作品没有资金注入维护运营,它本身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实用性和盈利性可言,所以不得不面对一个又一个困难,前期投入的沉没成本太大,但是短期内又没有任何盈利的项目,所以才不得不走向失败。”
“你是想证明什么?我比你差?”孙兴佳支着桌子起身,质问面前一脸轻松的邢昭。
“你的专业性确实无可比拟,至少在你看来我还只是一个即将面对人生大考的高中生,不是吗?”邢昭将简历放在桌面上继续说,“我只是在批判性地看待你的作品,但是我的网站如今日流量快要过万,这项成绩,唔……我猜应该要超过你几年苦心经营的结果。”
孙兴佳脸上泛起红晕,双手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他感到羞怒的是邢昭在这紧张的氛围下却依然笑得出来,“我说这些不是非要给你比较什么,而是向你证明,一个实用、高效的网站才是人们真正能接受的,对于商人来讲,这也是盈利最快的。”
“所以你面试的目的,就是把我羞辱一番?”孙兴佳本能地握起了拳头。
邢昭没有理会他的愤怒,而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泼了一盆冷水,浇地孙兴佳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说说你对互联网这个行业的看法。”
“互联网是一个发展迅速、日新月异的行业,他的包容性极强,眼下却也限制于某些原因而被掣肘,对于他的前景,我认为十分可观,并且在未来极有可能普及并改变所有人的生活方式,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孙兴佳的见地的确远瞻,至少在邢昭超前的眼光看来,他的猜想与未来一般无二,对于互联网行业亦有一番自己的天马行空。
“很多人说我的想法异想天开,在当前互联网发展之下又怎么能看到如此广阔的前景,但是我想说,没有异想,哪来天开。”
孙兴佳说完这话,却是挺直了身板,脸上有些落寞,“对不起,以我目前对你们公司的观察,还无法达到我对职业的预期。”
“孙先生,钱和场地并不是问题,如果你愿意加入到我们的公司中来,我可以给你2%的股份。”
“2%。”孙兴佳嘴角艰难地扯起苦笑,“抱歉——”
“我本以为孙先生是个有为之人,怀揣着对市场的美好愿景入局,没想到却还是摆脱不了商人的铜臭气,把眼下一时的利益看得比任何都重要,既然如此,还是请走吧。”邢昭摆摆手,将简历推回去,表情略有失望。
孙兴佳的胜负欲被邢昭这番话彻底激起来,“我已经说过了,我的项目成熟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我看重前期的利益,那我也不会做了。”
“经你手设计的在线日记网站在我看来,抱歉,我说句实在话,界面与功能的确很简约,但是用户群跨度很大难以定位,就算日后转向商业化运营,也仍旧没有价值。我看不到任何前景。”
“那你说,你认为有前景的东西在哪里?”
邢昭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手写的草纸,干脆地拍在孙兴佳面前,“这就是我所设想的前景。”
孙兴佳表情呆滞,拿起邢昭那本被拍在桌面上的一沓纸,准确地来讲,这是一份未来互联网发展的企划书。
掀开第一页,一行小字就这样冲入孙兴佳的眼眸。
科技改变生活。
粗略地往后翻了几页,孙兴佳越看眼睛越大,他死死盯着那上面关于一个个网站的企划。
除了基本的框架,许多细节性的东西也有标明,至少对于广大的基础市场来讲,它是十分完整的。如果有资金,有人力投入,那么这些个网站一旦推出,将会影响一大批人!
他缓缓将企划书合上,“我加入。”
“合作愉快。”
这本企划书是邢昭闲暇之余撰写的,也可以当成是一本回忆录。这是基于前世对互联网行业的一些代表性企业的了解和深入研究所得出的成果,从产品到核心理念再到功能定位和面向受众,邢昭都在上面做出了解释。
因此说这是一本互联网行业跨时代的葵花宝典也不为过。
再走出这栋仍是毛坯的二层小楼,孙兴佳已经被赋予了维护abc123网站的任务,而且邢昭答应他,在九月份之前就搭建起一个像样的互联网创业团队来,由邢昭出资招聘,同时还让他拉拢一下认识的同学和校友。
*
从沪城回来之后,谭三清曾经去找过那友谊制衣厂的副厂长谈关于合作的事情,但是令人感到费解的是,那副厂长张口闭口便是提价,使得生产成本比原先规划的要高了不少。
鉴于还有合作机会,谭三清并没有再去寻找别的厂家,因为夏款的第一批货生产压力不是很大,他就采用了先前的方式进行生产,至于秋冬款的生产,仍要看看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转机。
邢昭在傍晚给梁明打了一通电话,言明自己与他有要事相商,对方没有再用有事要忙的的理由拒绝,而是给了邢昭一串地址让他前去。
城郊的一处小村庄里,被高大围墙围起来的几栋平房外停了有几十辆轿车,从大发捷达再到丰田奥迪,有黑有白的小车就这样静置在夏夜的虫鸣声中,邢昭打了辆车来到这个村子门口,走了没几分钟便来到了梁明所说的地址。
围墙大门口边缘的那辆黑色尼桑,邢昭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梁明的车,再听着高大围墙里吵闹嘈杂的声音,邢昭几乎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走上铁门前,邢昭一眼便看到那在大门左右摆着两个明晃晃地监控探头,监控摄像头的真正普及运用还是在2000年之后,而在一个村子里就用上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十分高级的设备,其警惕性可谓之高。
咚咚咚。
邢昭用拳头敲了敲铁门,没过一会儿那大扇铁门上挖出的拳头大小门便被人打开了,那人模样精瘦,看起来警惕十足。
他语气不善,像是不耐烦被人打扰一般,“来干什么的?”
“梁哥叫我来这里。”
听到“梁哥”这个名字,男人眼皮微微动了动,借着表情舒缓了一些,颇有顾虑道:“你就到这儿等着,我去问问梁哥。”
说完便关上了只能呈现出他四分之一脸的小门,邢昭听到脚步远走的声音,伴随着里面男人们的哈哈大笑和激烈拍桌声,他的心也跟着快速跳了起来。
想到梁明前世的下场,邢昭有些发愁,此人的性格可以为他所用,但是他在这位置上坐得惯了,就算是邢昭想要鼓动他跟着自己干也没法子。除非……
除非能让他看到刘大进给他放权的险恶用心,这样他才能心甘情愿地离开这里。
这样想着,门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梁明过来先是打开小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打开大门让邢昭进来。
邢昭猜,恐怕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还真来啊。”梁明心中隐隐担心自己把这孩子叫过来,万一带坏了可咋办,但是邢昭最近神神叨叨地模样令他又想一探究竟,实在抽不开身才叫他过来。
刘大进最近莫名其妙将自己手底下大半的场子给他来管,在此之前,刘大进可是从来不让他碰这些利润极高的东西,北城区那几家网吧虽然流水也不少,但是最后真正进入他口袋的远远不如这里的多。即便内心有疑惑,梁明还是欣然接受了刘大进的放权,万一刘大进真的是对他放下戒备了也不一定。
他只接手了几天,钱包便鼓囊囊地,他还想着在干个几周凑几十万,换辆大奔开开。
“梁哥不在网吧,在这里做什么?”邢昭只当眼前男人们在赌桌前呼号的景象没有看见,而是有些学生气地问他。
梁明解释,“网吧的事儿我都交给小冰负责了,维修这块也请了几个师傅,以后啊,我就要管这块了。”
邢昭没有答话,而是跟着梁明穿过几栋平房,再经过围墙后面一个小门跟他走进了一个小院里,有几间屋子。
这屋子也是平房,只不过比起刚刚路过的那几栋房子而言要大了一些,外面的装潢也很考究,外墙不是红灰色的砖块,而是贴了一层瓷砖,这显得这座房子与先前见到的与众不同,想来里面住着的人的身份也不小。
在门前,梁明忽然驻足,扭头看向邢昭道:“刚才小李进来问的时候,我就和甄姐提了你一嘴,甄姐说她想见见你这个人,所以我才带你来这儿。”
“甄姐是什么人?”邢昭问他。
梁明愣了愣,似乎是在想以什么方式为邢昭来介绍,良久,他像想到什么似的问他,“上次我跟你说过,在刘大进身边我只见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已故的亡妻,另一个就是待会儿你要见的甄姐,韩甄瓷。”
邢昭了然点了点头,原来是大嫂。
“待会儿进去不要乱说话,这女人……”梁明顿了顿。
邢昭接话,“阴险?”
“也不能说是阴险,总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少说话就行了。”
叽咕一声,防盗门开启,邢昭进入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一套颇有西欧古典风格的家具,暗红棕色的茶几和柜面,深红色的真皮沙发上镶嵌了几十颗大水钻,几件旗袍零落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似乎是在彰显这女主人的古典气质。
而这里面也不像外面贴的白瓷砖那样简约,起码邢昭一眼就看到有三个卧室,每个卧室的门都是与家具色系一致的颜色。
梁明引他进来之后说:“你先坐下吧,甄姐估计在换衣服了。”
梁明走入厨房内热开水,邢昭听到他摆弄茶碗的声音,于是便随意地坐在了那搭着旗袍的单人沙发上,开始认真打量起这屋子来。
过了没一会儿,梁明还在厨房里翻找茶叶时,主卧里有个女人翩翩从中走出来,她未施粉黛,穿着一双平底家居拖鞋,邢昭猜测她的身高有一米七。
这应该就是韩甄瓷了。
由于地板全部采用木质,因此平底拖鞋趿拉在地上的声音并不是很大,邢昭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先打了一声招呼,“甄姐好。”
邢昭打量自己的时候,韩甄瓷也在看他,听到问好便回了一声,“你就是邢昭?大明前些日子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很聪明。”
邢昭低头一笑,“不谈什么聪明不聪明,只是奇奇怪怪的想法很多罢了。”
“奇奇怪怪?”韩甄瓷听到这词笑了一下,双眼与邢昭对视,“我还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