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高城外。
呼嚎的狂风中,只有干草木发出的哀鸣声,使这一方天地,格外显出几分肃杀之气。
在玄甲军诸将领身后,两万多玄甲军将士,千人一营,肃立如林,鸦雀无声。
在玄甲军外围,则是弓高城幸存的百姓,皆神情凄然,黯然垂泪。
“一路走好,玄甲军的袍泽们!”
心中默念一声,陶应翘首望天,在三军将士视线难及处,一向坚毅的眸子里,有一丝怆然悄然掠过。
陶应单膝着地,在战死的玄甲军士兵棺木面前,肃然跪下。
“嘭嘭嘭……”
随着陶应的动作,颜良、纪灵等众将也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
“哗哗哗……”
紧接着,玄甲军的士兵,如同浪潮般,一排排次第跪倒,连绵不绝的声音,震天响起,犹如海啸而过。
倏忽之间,肃立如林的二万多将士,由擎天柱变成了压舱石,尽皆跪倒。
“哗啦啦……”
玄甲军的将士跪下了,外围前来送行的百姓,望着入目所及的一具具棺木,也纷纷自发跪倒在地。
此时,荒芜、冰冷的荒野上,再无一站立之人。
呼嚎的北风中,无论是将士,还是高傲如田丰、华歆,都垂下了高昂的头颅。
“呱呱……呱呱……”
许是地面人们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天空兀自寻食的乌鸦,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凄鸣,越发显出弓高城外的苍凉和晦暗。
“踢踏……”
被乌鸦的嘶鸣吵得有些心烦的陶应,正想着要不要让马忠将其一一射落,一阵沉闷而零碎的脚步声突兀传来,更使陶应心中不快,目光慢慢变得不善。
“主公,圣旨到了!”
陶应刚想骂人,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传来。
“糜芳?”
陶应抬头,果然是一身风尘仆仆的糜芳。
“圣旨?”
一脸肃穆的陶应,盯着跪在身侧的糜芳,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
“灵帝要出什么幺蛾子?”
陶应没有说话,朝糜芳颔首示意后,将目光投向他身侧的毕岚身上。
衣着华丽,体态丰腴的毕岚,下巴颏不见一根胡须,面容白得像个女人。
“这,想必就是大汉的太监一族了吧!”
自来到这个世界,对汉廷里的太监,陶应还是头一回见。
“这宫廷里的伙食就是好啊,连太监都养得这般白胖!”
陶应没有起身,只是朝毕岚微微点头,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有旨快传,莫要耽误葬礼!”
毕岚也朝陶应颔首回应,这种场合,他也知道不好过多寒暄,便展开圣旨,当众沉声宣读起来。
“天子之诏!”
“泰山太守、中郎将陶应,忠心体国,代朕剿灭黄巾济南徐和部、齐国张饶部、乐安司马俱部,有功于社稷,特拜为卫将军,持节,加封济南侯。”
“望一鼓作气,剿灭青州其余黄巾流寇,代朕解百姓于倒悬,还青州以清明!”
毕岚宣读完圣旨,将圣旨合起来,递到陶应手中。
“贺喜济南侯!”
毕岚的恭贺声,没让陶应心中产生一丝的喜悦,木然接过圣旨,心中泛起一阵恍惚。
“我什么时候成了中郎将,咋没人告诉一声?”
“我现在是卫将军了,还持节?似乎比那董胖子的前将军还高一级!”
“我现在是侯爷了?”
……
陶应缓缓起身,依旧肃然地朝毕岚点点头,环视乌泱泱跪伏一片的玄甲军及百姓一圈,而后大声陈词。
“玄甲军的袍泽们,就在刚刚,天子拜陶应为卫将军,加封济南侯!”
数万将士的目光,霎时聚焦在陶应高举的圣旨上。
“此刻我很高兴,不是因为我陶应被拜将封侯,而是为我玄甲军高兴,这个荣誉,看似天子是给我陶应的,实则是给我玄甲军全体袍泽的!”
“若没有你们,若没有我陶应身后战死的袍泽们,何来这等荣耀!”
心中被豪情与暖流交融的二万多玄甲军将士,坚毅而冷峻的眸子齐刷刷地投向整齐摆放的数百具棺木,在为牺牲的袍泽骄傲的同时,心中不可抑制地浮起一抹哀婉。
“你们可还记得,在济水之畔,战死的军侯王三及一百多名玄甲军袍泽吗?”
“为了给百姓足够的过河时间,军侯于兹、王三,率领一百多名袍泽,与三四十倍于己的公孙瓒叛贼血战,除身负重伤的于兹一人生还外,其余……全部战死!”
听到陶应提起济水之战,颜良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峻而萧瑟,泛红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清厉,那无比惨烈的一幕,竟历历在目。
“三日前的弓高城之战。为了救援弓高百姓,以马忠为首的十余骑,义无反顾地率先杀入弓高城,与数千乌桓叛军展开血战,纵然战至最后两三人,也无人后退一步!”
“还有漳水河畔之战。为了救援同袍,颜良将军义无反顾,率领区区五百袍泽,杀过漳水渡桥,与上万乌桓骑兵血战,此战有三百多名袍泽牺牲,一百多人伤残!”
荒野一片死寂,无论是玄甲军将士,还是弓高城百姓,眸子里都有莫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们仿佛被带到了陶应所描述的那一场场无比惨烈的杀伐之中。
“玄甲军,就是一支专为保护百姓而生的军队!”
为了百姓,英勇的玄甲军,正无所畏惧地迎向十倍乃至百倍的虎狼之敌,纵血战身亡,亦绝不后退。
陶应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大声厉喝。
“现在,你们该明白,为何我说这个荣誉属于英勇牺牲的袍泽们了吧?他们有没有资格拥有这个荣耀?”
“有…有…有……”
数万将士轰然回应,声浪席卷所至,天地为之色变。
华歆、田丰是陶应的“临时工”,早已领略玄甲军的士气与军威,此时目睹陶应的心胸与手腕,心中暗暗为风雨飘摇中的大汉帝国默哀。
“有心计,有手段,有实力,枭雄之姿显露无疑!”
刚刚才“下基层”的中常侍毕岚,哪见过这般威武雄壮的汉军,心中更是震颤莫名,继而生出一丝明悟。
“难怪陶应很快便剿灭了五六十万的青州黄巾流寇,这绝不是故意夸大,而是有实力呀!”
“这,不正是我等要物色的后应吗?”
……
众人心思各异,陶应已无暇关注,他正沉浸在自我升华与对玄甲军的思想改造中。
“那么,你们可曾清楚,他们又为何选择死战不退?”
不知是众人不知道如何回答陶应,还是不想回答,跪伏的人群一片死寂。
“唉,这帮人……”
陶应心中刚生起一丝失望,颜良突然昂起头颅,狂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锋芒。
“他们之所以选择战死,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
紧握的拳头高高举起的颜良,声如惊雷地回答了陶应一问。
“说得好!”
没想到满脑子都是肌肉的颜良,居然还有这样的觉悟,陶应暗暗对他刮目相看的同时,攥紧的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大声赞喝了颜良一句。
“颜将军说得对,这些战死的袍泽,他们之所以义无反顾地死战而不退,面对强敌而毫不畏惧,敢于舍生取义,正是因为他们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这更多的人里,有我陶应,有你们这些袍泽,有他们的妻儿父母,有大汉的万千百姓!”
“他们是为自己而战,为家人而战,为大汉民族而战!”
“他们的这种敢战、能战,敢死、能死的气魄,正是我玄甲军的军魂所在,正是我陶应组建玄甲军的意义所在!”
森然的寒芒从陶应的眸子里浮起,他朝前跨出一步,大声喝问。
“现在,你们面对牺牲的战友们,大声地告诉我,面对强敌,有没有敢战、敢死的勇气?”
陶应语落,二万多玄甲军士兵赫然头颅高昂,如火山喷发般发出惊天怒吼。
“战!”
“战!”
“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