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黄巾残部,居然还有如此之众!”
陶应眺望着视野所及的一片黄潮,不禁为之气紧。
“这么多?”
糜芳的呼吸也骤然急促,一双怯意十足的眸子先转身扫视一圈三百护卫骑,又急急望向陶应。
“主公,黄巾贼寇恐不下于五万众!”
糜芳的意思很简单,对方人多势众,惹不起,提醒陶应莫逞能,赶紧跑路。
“嗯?”
糜芳之言,落入陶应耳中,让陶应打了一个冷颤。
“流民盗贼,乌合之众!”
陶应快速扫视糜芳及三百护卫一眼,发现他们皆面露惧色,这让同样信心不足的陶应,猛然一凛,一扫心中的颓丧,“霸气十足”地大声出言打气。
没办法,已没有退路的陶应,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若糜芳等人退了,他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陶应与糜芳虽然熟悉,但也仅限于吃吃喝喝。
如今面对如潮涌动的黄巾贼匪,糜芳与身后的几百骑兵是否能悍不畏死,与之一战,这就难说了。
“哥也不想死,但也不会苟且偷生!”
为了不重蹈原主覆辙,陶应宁可战败、战死,也不能逃走。
“怕死别当兵,怯敌莫上阵。”
刚刚喊完打气的八个字,有点接不上气的陶应,再次回头,见糜氏三百骑,队伍尚整齐,心中稍安,立即纵马向阵前走了几步。
“就看这一哆嗦了,大不了哥再穿一回,去跟霸王抢虞姬。”
心中暗暗安抚自己的陶应,一挥手中的长枪,大声喝问。
“吾乃泰山新任太守陶应,不知尔等是哪一支黄巾残部,让尔等渠帅出来与本守答话。”
九月的秋阳,虽然当空高悬,但不见半分热度,丝丝秋风袭来,带有微微冷意,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陶应,反觉浑身燥热。
与陶应差不多,随着陶应的出马、通名,糜芳及先前还激动聒噪的一应糜氏护卫,皆扯了扯领口,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黄巾流寇。
“主公,会不会是黑山黄巾?”
糜芳驱马,立在陶应身侧,他想起了盘踞冀州的黑山黄巾张燕部。
陶应今日的表现,让糜芳刮目相看,甚至有些自惭。
“我不如陶重光多矣!”
说实话,面对乌泱泱一片的黄巾流寇,糜芳既没有勇气独自面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终是看走眼了呀!”
平日里一副只知道吃吃喝喝、风花雪月,不被徐州士人正眼一瞧的陶应,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之辈,这一刻,糜芳对陶应佩服地五体投地。
“不像,黑山贼最远也跑不出东郡,这里已到徐州,应该是泰山郡或豫州境内的流寇。”
————
黄巾营地。
在陶应观望黄巾的同时,黄巾也在观望陶应。
“官军?”
在黄巾队伍之中,一匹黑色的战马上,坐着一个全装贯戴的中年将领。
只是他的精神状态,与他装备及其不和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趁着泰山太守张举叛乱,聚拢起一伙流落在兖州、徐州、豫州三地残匪的张闿。
也就是眼下这支黄巾军的渠帅。
“此处怎会出现官军?”
一脸颓丧的张闿,望着突兀出现的官军,眸子里露出一抹疑惑不解的神色。
若非此时仗着人多,张闿绝不敢面对哪怕只有区区几百人的官兵,会立即退避三舍。
“战?”
踌躇不前的张闿,左右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属下,眉头紧蹙,心中更加犹豫不决了。
不怪张闿没有信心,眼下的这支黄巾士卒,人数确实不少,但三三两两地挨靠在一起,表情呆滞,双眸灰暗无神,给人一副时日无多的感觉。
如此低落的士气,哪怕将张闿换成楚霸王,也不会有必胜的信心。
当然,也不能全怪黄巾士卒,有今日局面,与张闿这个渠帅脱不了干系。
数日前,兵强马壮的张闿,原本在沛国欲攻陷沛县城池,抢夺粮草辎重养兵,却不想运气极背,赶上了沛国相袁忠募兵,彭城相汲廉督查广威。
二相两下一夹击,本就是大杂烩的张闿黄巾,岂是二人的对手,交手不过三日,张闿连败六阵,损兵折将近一半,不得已,仓仓皇皇地奔着泰山郡而逃。
幸亏豫州的袁忠与徐州的汲廉各怀心思,不愿惹祸上身,见张闿逃进了兖州,便各自收兵回去了,如若不然,张闿的渠帅美梦就此早早终结了。
“可叹,一失足成千古恨!”
张闿的帅旗下,空气仿佛已经凝固,气氛凝重且压抑,近似窒息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帅,此番,我们能成功吗?”
一名黄巾校尉,一双满是惧色的眸子望着对面陶应的几百骑兵,不安地问张闿。
别看陶应一方人少,那可是清一色的骑兵,黄巾步卒自起兵以来,就惧怕官军骑兵发动的冲击。
再说,满城升起的篝火与炊烟,让黄巾士卒心生惧意,担心城里藏有大批官军。
“我们……还有几日军粮?”
整个身子都在轻微地颤抖张闿,为了不让属下看出来,兀自强撑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顺畅、平静。
当然,张闿不是惧怕陶应的三百骑,而是长期与死人、伤兵混在一起,他也染病了,此时的他,浑身感觉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嗯?这张闿何意?”
闻言,黄巾校尉一怔,继而心中又了然。
“这是已心生退意啊!”
立在一旁的几个黄巾校尉相视几眼,皆面露苦涩。
“张渠帅,我们……已经断粮了。”
“已断粮?”
张闿再也抑制不住,身子猛然一晃,若非手中的长刀杵在地上,支撑住了他,早就落下马背。
“断粮”这两个字,如同尖锥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张闿的心头。
“退无可退啊!”
张闿没法再犹豫了,除了一战,他已无路可退。
“打探得如何,对面到底是从何地来的官军?大约有多少人?”
麾下还有数万嗷嗷待哺的嘴巴,即便抛弃老弱病残幼,也有一两万人要吃饭,一旦断了炊,后果是什么,张闿想都不敢再想。
“我们只有攻下南城,才有可能解决吃饭问题。”
别看此刻张闿说话变得很硬气,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身边的一干黄巾校尉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当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张帅放心,已派出去二十多名得力斥候,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另一名校尉瞅了瞅残破的南城,眉头紧蹙。
“张帅,这南城前番已被我等篦过一番,城中恐连老鼠都已绝迹,何来粮食接济我等?”
张闿听闻黄巾校尉之言,原本鼓足勇气的眸子里,一抹绝望之色一闪而逝。
张闿岂能不知,这里恐怕也是嗷嗷待哺,哪里还有粮食给他们抢夺。
只不过,即便是这样,张闿也不能露一丝口风,这已不仅仅关系士气。
“这一战,恐怕是我张闿的终极之战!”
张闿有种感觉,此战即便不死在官军手中,若没有粮食,他也会死在黄巾士卒手中,甚至能不能留下全尸,还得凭运气。
“这可是一群眼睛已饿绿了的饿狼啊!”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属下啃地连骨头都不剩,张闿没来由又打了一个寒颤。
“报!启禀张渠帅,属下已查清对方官军底细。”
此时,一名黄巾斥候满头大汗地奔至张闿身侧,单膝跪倒,连呼带喘。
“官军乃徐州刺史陶谦之子陶应,如今已为泰山太守,此番所带人马不多,粮草数目不详,但身边皆是骑兵,大约三五百人,城内尚有步兵千人。”
张闿与身边几个黄巾头领皆是精神一振,官兵人不多,还带有粮草,即便不多,也够他们勉强饱餐一顿。
对于黄巾流寇来说,这就够了,只要撑过了今日,明日他们继续寻找“野食”就是。
“好!”
张闿挺身驱马,眼中射出一道冷光,暴戾如箭,沁入心肺,冰凉如霜。
熟悉张闿的人都知道,这正是他发飙杀人的前兆。
“传令各部,全军……”
“报!”
张闿的话音未落,又一斥候奔来,慌张的脸上,还带着丝丝莫名其妙。
“张渠帅,官军有一骑独自来叫阵,自称新任泰山太守。”
闻言,张闿一愣。
“新任太守陶应?”
“要单挑?”
张闿感觉陶应的行为,多半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表现。
“哼,张某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病恹恹的张闿,原本就身子颤抖个不停,这会儿,更是周身冰冷,猛烈剧颤。
“你就是新任泰山太守陶应?”
张闿催马出了阵,望向年纪不过二十左右,一身黄金铠甲,一支点钢枪,一匹卷毛马,甚是英武俊俏的陶应。
“不错,正是本守。来将通名,本守枪下不杀无名之辈!”
陶应本事虽不行,但绝不输气场。
尤其是在这一群士气低迷,给人一种柔弱如灯草般感觉的流寇面前,陶应不能失了气势。
“本帅张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