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回到了常乐坊,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裴三娘看见儿子回来,连忙招手,“邺儿快来,娘有话对你说!”
李邺把马递给阿珍,走进了内院,见母亲正和大娘商量着什么?
“你们在商量啥?”李邺走进屋笑问道。
裴三娘一伸手,“拿来!”
李邺从怀中取出信封,递给母亲笑道:“娘一直就在等这个吗?”
“谁说的,我才不稀罕呢!”
嘴上说不在意,裴三娘却动作迅速地接过去。
她迫不急待打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柜票。
裴三娘眼睛一亮,居然是两千五百贯钱,她当然知道一千贯是每场球的收入,只是奖赏居然给了一千五百贯,高力士出手比嗣宁王阔绰多了。
她也听说过高力士怎么有钱,据说他过寿时,官员敲一下寿钟就要给他一百贯寿钱,数百名官员争相敲钟,有的官员为讨好他,一连敲了几十下。
还有他的妻子去世时,从大唐各地送来的礼物堆满了门前的大街。
两千五百贯对很多平民是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但对高力士这种权贵却是九牛一毛。
“大娘,我肚子饿了!”
“好!大娘给你去端饭菜。”
木大娘刚要起身,裴三娘拉住她,“他饿不死,等一等再去!”
裴三娘又对儿子道:“你也赶紧坐下,娘有重要事情要说!”
李邺坐了下来,裴三娘这才对李邺道:“永和坊的土地我今天卖了,一百五十贯钱,原本可以卖三百贯,但被烧过两次,卖不上价了,只能便宜卖掉。”
木大娘叹口气,没说什么?
裴三娘取出几张柜票道:“这是邺儿这几个月赚的钱,超过一万贯了,除了宇文家赔的三千贯钱我不太舒服外,其它我都心安理得,我想是不是可以买点土地,邺儿,你觉得呢?”
这钱毕竟是儿子挣的,裴三娘要征求儿子的意见。
李邺摇摇头,“舅父之前告诉我,他说大唐各地危机四伏,很多矛盾激化了,很可能会爆发战乱,各大世家都在悄悄做准备,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未雨绸缪,做好战乱的准备。”
木大娘在一旁道:“我也听说,长安城外就没有普通百姓的土地了,全部被权贵兼并,听说整个京兆府都没有了。”
裴三娘叹了口气,一旦战乱,最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平头小民。
“阿邺,那你说说咱们可以做什么准备呢?”
李邺想了想道:“如果战乱,大家肯定会逃往安全的地方,我觉得安全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长江以南,苏州、杭州一带,还有一处就是巴蜀,那里军队很难打进去,最好在这两地有房产,哪怕是座小宅子也行。”
裴三娘点点头,一个巴蜀,一个江南,自己有机会可以去成都看一看,她又问道:“还有其它的准备吗?”
“还有就是要想办法把铜钱置换成金银,尤其是黄金,一旦天下大乱,黄金白银的价格必然暴涨。”
这个办法不错,和裴三娘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今天还在想着把所有的铜钱兑换成黄金,装箱埋在自家的屋子里。
.........
时间又过了三天,这天天还没有亮,李邺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公子快起来!”是粗使丫鬟阿珍的声音。
李邺披上衣服打开门,外面果然是阿珍。
这时,裴三娘也开门了,问道:“阿珍,什么事?”
“外面有人找公子,说是从相国府来的,有十万火急之事。”
“我去看看!”
“邺儿,带上剑!”裴三娘提醒道。
李邺连忙回屋拿了短剑向门口跑去。
门口站着李林甫的心腹侍卫王宽,他认识李邺,出示了李林甫的金牌,低声道:“相爷在新丰县等待公子,你赶紧跟我走!”
“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可能和你父亲有关,你赶紧去见相爷!”
李邺心中一惊,父亲出事了吗?
这时,裴三娘已经把马牵了过来,“邺儿,快去吧!”
李邺翻身上马,跟着王宽出了春明门,快马加鞭,向东面疾奔而去,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新丰县。
他们没有进县城,而是来到县城旁边的驿站,这里有大群骑兵和好几辆马车。
正是李林甫的马车,上面还插着旗帜。
李邺被领进房间,果然看见李林甫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神情颇为焦虑。
“孙儿参见祖父!”李邺在门口躬身行一礼。
“啊!邺儿来了,快进来。”
祖父有急事,李邺也不拘于礼节了,直接进来坐下。
两人坐下,李林甫叹口气道:“你父亲被抓下狱了!”
李邺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半夜!”
“祖父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李林甫缓缓道:“昨晚是你父亲在户部当值,结果户部文书库房突然失火,把十几年的户部帐簿全部烧毁,有人说你父亲失火前出现在文书库房附近,有重大嫌疑,你父亲便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抓捕。”
李邺着实惊疑,又问道:“那祖父怎么会在新丰县?”
“我奉旨去华州和同州查看灾情,天不亮出城,刚到新丰县就听说你父亲被抓的消息!”
“这是巧合吗?”
李林甫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巧合,我刚走,你父亲就被抓,一旦你父亲获罪,我也会被连累!”
“我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就纵火吧!这里面还有没有更深的内幕?”
直觉告诉李邺,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李林甫点点头,“这件事应该和二杨争位有关,杨国忠和杨慎矜争夺户部侍郎之位,户部库房突发大火,户部侍郎杨慎矜难辞其咎!”
“那么是杨国忠放的火?”
李林甫沉吟一下道:“我怀疑和天子有关,天子想扳倒杨慎矜,你父亲恰逢其时,顺便陷害你父亲,把我牵扯进去,对方时机把握得很准!”
李邺把门关上,低声问道:“祖父的意思是说,天子要对祖父动手吗?”
李林甫叹口气,“帝王心思,不是我们能猜测,他或许只是在试探我,但如果有机会,他一定就会顺水推舟,罢免我,现在形势诡异,我也看不出来。”
“那祖父要我做什么?”
“我让你去找高力士,替我送一封信给他,最好能再打听一些内幕,我会以感恙为借口,在新丰县拖两天,等你的消息、
“我父亲会不会出事?孙儿的意思是说,会不会突然死在狱中。”
“问题就在这里,我怕有人会劝他自尽,不要连累到我?我更担心有人会在他身上做文章,把我牵扯进去,所以你最好能见到你父亲,告诉他,任何人都不要相信,还有,要他给我抗住审问,不要胡乱招供!”
说完,李林甫把一只木匣递给李邺,“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块牌子,信给高力士,牌子是你的信物,你去找御史吉温,他是我的心腹,他会安排你去见父亲!”
李邺沉吟一下道:“祖父,如果吉温暗中投靠了杨家怎么办?”
“不可能,他是我一手提拔,对我忠心耿耿!”
“如果他发现是天子要对付祖父,那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李林甫暗暗吃了一惊,低头想了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那依你之见呢?”李林甫不知不觉开始倚重这个孙子。
李邺沉思片刻道:“我还是去找他,但不用祖父的牌子,我就说给父亲送衣服被子,然后见机行事,实在不行,我重金贿赂狱卒,求他们带我去见一见父亲。
但孙儿认为,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还是户部侍郎杨慎矜,如果能保住他,那我父亲也不会有事了,还有纵火一案也是整个案子的关键。”
“然后呢?”
“孙儿认为,祖父不用装病,而是应该光明正大地回京,户部失火,作为相国,当然要责无旁贷查清此案。
而且祖父还要堂堂正正告诉天子,父亲刚入职户部三天,什么都不熟悉,根本就没有放火的动机,怎么可能是他放火?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父亲,恳请天子做主,洗清父亲的冤屈。
为人臣,不愿朝纲出现冤案,为人父,不忍爱子遭遇陷害,无论朝纲伦常都合情合理,孙子相信天子无法拒绝祖父的诉求!”
李林甫望着这个眼中闪烁睿智的孙子,心中感慨万千,得孙如此,夫复何求!
他拍了拍李邺的肩膀,“就依你之言,这次你来当祖父的军师,我们祖孙一起替你父亲洗清冤屈!”
李林甫又重新给高力士写了一封信,指出了各种疑点,把之前的恳求帮忙,改成了替子申述。
他又给了李邺三千两银子的柜票,让他用来打点狱卒所需。
李邺先一步骑马赶回京城,李林甫等到中午时分,也调头返回京城,孙子说得对,户部失火,作为右相,自己责无旁贷要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