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盼头儿

小时候,喜欢过年。一到要过年,杀猪师傅就喜笑颜开地奔走于各户人家,肥猪开始嚎叫,小孩子们于是雀跃,看着大人们七手八脚对付一头猪……猪挣脱了……再被绑回来……狗在不远处惶恐地不停地叫。

没几天就要年三十了,母亲最忙:浆洗衣物,擦抹玻璃,打扫院子,然后专心去炸她热爱的丸子。炸萝卜丝丸子,炸面条子,也会炸鱼……把肥猪肉炼的油渣,用笊篱捞出,用饭勺把㸆出来的猪油盛进陶罐中,静放后慢慢固化成白滑细腻的猪大油膏。

我就总趁她不注意时,悄悄用筷子头挑一些抹在刚出锅的饼子上,猪油遇热融化在饼子上,饼子瞬间美味起来……;或者用小勺抠出一块儿,放进盛满热水的搪瓷茶缸里,再放一小勺白砂糖,那是我童年时光里最好喝的饮料——又香又甜。

年三十的早上,父亲照例会写一堆大“福”小“福”,我便拿着到处贴,连鸡窝都不放过。父亲写对联的时候,邻居们就陆续上门讨要了。父亲会照例一迭声地笑着说“写得不好,写得不好”,我便在边上喜滋滋地看着大人们寒暄,看着邻人们卷了一堆红纸笑呵呵地离去。

等父亲收拾停当了,我便帮着父亲递挂签、贴对联。那彩色的挂签,家家户户门楣上必有。站在第一趟街的矮墙上,看着风中的挂签已然将年味在整个村子中酝酿溢开去……。

大年三十的晚上,天一擦黑儿,白日村子里各处零落响起的鞭炮声便噼里啪啦连起来,一条街上的小伙伴们得了令似地都跑出家门,每人手里提一盏灯。说是灯,实际上就是在一个罐头瓶子里的底部,放一截中间钉了钉子的圆木,钉子上插一小截燃烧的蜡烛。

我的却不同,是父亲年前就做好了的,用八块切割整齐的尺寸合适的等腰梯形的透明玻璃,一正一反粘合在一起做成的,然后用红纸封了边儿,里面蜡烛点亮时,那灯笼就红彤彤的让人欣喜。那时候,有这样一盏灯在我而言是极寻常的,只记得提着它去招摇却是十分得意的。

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提了灯去街头的没有围墙的小学操场上,我们围一圈儿,提着灯笼在跑,嘻嘻哈哈地想跑出一条龙来……,跑着跑着,天空就亮起来了——四处里“魔术弹”升天,鞭炮声此起彼伏,我们便提着灯笼嘻嘻哈哈跑回各自的家。

大年初一的早上,兴高采烈穿上父亲从城里买回来的新衣,先到院子里去捡拾那些未及燃放的鞭炮,拆了引信儿,将里面的黑药倒在一起,划一根火柴,看“扑哧”一声灰飞烟灭,拍拍手,再跑进屋里,跟父母要压岁钱。

父亲通常给5元,喜滋滋揣着,然后耐心等待四姨家两个表弟来拜年,父亲总是会给他们每人2元的压岁钱。之后,我会和他们一起回他们家,“拿”我的压岁钱——2元。虽然不多,但就是一个年一个年地过着,走亲访友,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攒到了一百三十多元钱,都是亲人们的爱,也是永远的记忆。

十五岁那年,随父母返城,从此,过年,是另一种盼头儿。但父母早年的影像却一直能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