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事,棺木到了。”
“送进来吧。”
听到李云英应声,外面的人领头的人挥了挥手,让后面的人把棺木抬进去灯火幽暗的屋内。
屋里,李云英束手沉眉站着,说要来帮忙的陈木直挺挺地坐在角落。
其他人好奇地看了一眼没有多问,他们更好奇姜后的状况。摆放好棺木,他们正好能望见躺在里面榻上的姜后,她穿着中衣,外衣被扔在榻下,边上还放着一个火盆,估计是等会儿要处理。
领头的人带来了姜后入殓要穿的服饰,交给李云英时顺便进去看了一眼,见姜后长发披散遮着面孔不由皱眉。
“怎么还不给娘娘梳妆?”
“要梳吗?我本还想寻些糠来。”
乱发遮面、以糠塞口,这是要让亡者在地下迷失道路,无法开口申冤。
来人也听过,以为是上面的意思,旋即改口,“就照你说的办吧。”
“是。既然几位公公来了,不如受累帮着换衣服,我这地方也没有能用的人。”
“那不是有一个?”来人朝陈木努努嘴。
“他……”李云英迟疑了一下,“他人有些不舒服,我还想带他去看看。”
“不舒服?”
来人看了一眼陈木诡异的坐姿,立时明白是哪种不舒服。
“看好了回来也能干,有一晚上呢,就是一些搬搬抬抬的活,你们自己干吧。”他赶紧说完,带上时刻准备拔腿要跑手下走了。
“要是看不好呢……”李云英在后面抱怨,追着到了门口,又看向院门外好奇的人。“你们凑什么热闹,是没活干吗?”
他们低头不敢答,还是那年长的内侍上前,“李掌事,我们就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算了吧,你们都别过来,安生回屋呆着。陈木被冲煞到了,我要先带他去柳娘娘那儿过过晦气。”
“被冲煞了?”
那内侍惊呼,不由退了一步,他身后其他人也是一样。
李云英摇头叹气,“散了吧。”
这次他们没有停顿,一眨眼就跑没影了。
李云英无语,虽是她想出来的法子,但看到他们还真不敢靠近,心里也不是滋味。
回屋后,她扶上装愣的陈木,假装带他去化解。
宫中禁巫蛊也不能私下祭祀,遇上异事却有自己排解的方法,就是去柳娘娘处求一求。
所谓柳娘娘就是一棵柳树,斜凌在小院池塘边,相传曾有怀孕的宫女在树上吊了颈,那之后常有人看到树上坐着一个女人对着水面梳头发,嘴里还哼着哄孩子的儿歌。
这事闹得挺凶,不知什么缘故,柳树最后没有被砍去而是留了下来,还得了柳娘娘的称号,成了宫中侍者求助的对象。
如果有人有异状,可以到柳娘娘这儿求一枝柳枝用来赶走病患身上的邪异;若有其他心愿也可以来求。
折了一枝柳枝系在陈木和自己手腕上,李云英这才去了停放林宫女尸体的小院。
夜深了,她的尸身就放在廊下,没人看管也没人祭拜。
李云英和陈木拜了拜,才敢上前给她换上内侍的服饰,又脱了她一只鞋子放到水井边,希望明早旁人会以为她半夜醒转不改死志又投了井。
沉重僵硬的尸身压在背上,像是将她的活力也封住了。李云英背着她,艰难地走在回冷宫的路上,哪怕一直在心里默念不要遇到人,人才是最可怕的,却仍在意自己背上的尸体。
咔,一声轻响从她身后传来,她不敢动,机械地背着尸体继续前行,却感觉有什么在靠近。
忽地,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尸体轻了。
路上静悄悄的,连月光都没有出来打扰,她在幽暗中不禁加快了脚步,直到到了冷宫前,背上尸体的沉重感才又回来。
怎么回事?她暗想,却又不敢停下脚步。现在她迫切地想回到屋里看到苏淼,只有苏淼这个活生生的会巫术的人能驱散她心头的惊惧。
苏淼早在屋里等得心焦,见她出现在门口忙跑了过来。
“回来了。”
她虚问一句,伸手扶着尸体想帮着一起背。
“尸首污晦,贵人莫沾。”李云英忙说。
“我百邪不侵,不怕的。”
她说着就帮忙把尸体扶到了床上。
她这身体力气不大,远比不上前世,就这么帮着扶一把都吃力,也不知李云英哪来的力气。
看她累得脸色惨白,苏淼过意不去,忙给她倒了一杯用异能化出来的甜水。
“李掌事且喝口水缓缓。”
李云英的确渴得厉害,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后只觉得胸口沁凉,凉中又带着微微回暖,将她心中的寒意都驱散了。
这不像是冷宫中的水,她暗想。
像她这样出身优渥又侍候过贵人的能尝出水的差别,不过苏淼有特别的水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贵人,你快些换衣服,趁着现在没人去皇子所。”
都要出宫了,苏淼想去看看原主的儿子赵贺。
李云英也想满足她离宫前的小小心愿,等给尸体换好皇后的服装后,就带着换上内侍服的苏淼去了皇子所。
苏淼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却总觉得有人一直看着她。
苏淼相信自己的直觉,感觉对方没有恶意,暂时没有理会。
皇子所靠近外宫,两人为了避开侍卫特意绕路,走了许久才到。
苏淼总以为宫中唯一皇子住的地方应比冷宫热闹不少,谁知到了宫外一看里面冷清清的,连门口的灯笼都只有一盏亮着。
怎么还不如冷宫,她暗想。
“老奴先去看看。”李云英小声道。
苏淼点头,看她灵活上前没有半点疲态,不禁感概不愧是能独自背动尸体的人,比现在的她体力好多了。
皇子所内没有守门的内侍,里面也不见半个人影。
李云英虽也是头一次来,但这样的情况的确有些诡异,就算只有一个七岁的主子,底下人也不能这样怠慢。
李云英到底是宫中的老人,马上想到了别的,回去跟苏淼报信。
“贵人,里面不对劲。会不会是有人知道您今日之祸同时对小殿下下手?”
还真有这个可能,苏淼目光一沉。
“进去看看。”
两人入了内,没有碰到一个侍者。
还真是见鬼了,诺大的一个皇宫从她们离开冷宫后就没再遇到人,她不会又穿到另一个时空了吧?
苏淼感到不可思议,等拐进唯一亮灯的院落,远远看到有个小孩坐在榻上看书时才感觉自己仍在原处。
“是小殿下。”李云英提醒。
苏淼也松了一口气,又走了几步才看清他的长相。
赵贺正捧着书卷认真看着,白白嫩嫩的脸上带着跟年纪不符的深沉。案桌前成堆的书卷在他身前落下暗影,他不为所动,将手上那卷书最后几个字看完了伸手去取案上的茶杯。
正好走到门前的苏淼眼前一晃,突然的画面刺得她眼睛疼。
顾不上吐槽这次画面出现的方式不太一样,她急忙出声。
“不能喝,那茶有毒。”
里面的赵贺动作一顿,抬眼缓缓看向屋外,等看到苏淼时,他呆愣在那儿似不敢相信。
“我没骗你。”
看他没有动作,苏淼入内拿过他手中的茶放到一边。
李云英怕有什么不方便她听的,知机地守在屋外没有入内。
苏淼放好茶杯,一时也不知要跟便宜儿子说什么。倒是赵贺总算反应过来,移步下了榻伏首跪在地上。
“孩儿拜见母后。”
“快起来吧。”苏淼连忙扶他,演了一句,“你长高了。”
赵贺愣愣看她,乖顺地点头。
“怎么这么晚还在看书?”
“孩儿想早日独当一面。”
“身边侍候的人呢?”
“长恒去打听消息了。”
“青杏呢?”苏淼记得他身边侍候的女官叫这个名字。
“她刚刚还在,替孩儿倒了茶就出去了。”
“是她倒的茶?”这犯人会不会暴露的太容易了。
“对。”赵贺应了一声,偷偷打量苏淼,“母后怎么离开了冷宫?”
“我不仅要离开冷宫还得离开皇宫,宫里已经没有我的活路了。你呢,可要一直呆在宫中?”
“母后想孩儿跟您一块儿走?”
听他认真问了,苏淼倒不好回答。
她出去可以野外生存,赵贺却不一定行,哪怕宫中不见得比野外安全。她这样受过苦的明白人对家和安定的向往,也不想强求什么,端看赵贺喜欢什么的生活,也许他有大野心将来想当皇帝,那她肯定不好带他出宫。
“看你的意愿。”
她说完又在心里嘀咕一个七岁的孩子能不能自主判断,她七岁的时候连压岁钱都不知道得自己收着。
在深宫中长大的赵贺比没心没肺的苏淼会思考,且远出了苏淼的预期。
在迷惘过后,他定定看着苏淼。
“您是谁?您不是我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