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衣手里握着铁锹。
勤勤恳恳地一下一下给一棵血红色的果树松土:随着铁锹翻动,藏匿在暗红色土壤里的森森白骨,时隐时现。
虽然时间正值酷暑,但他额头上瞧不见一滴汗珠,就好像干活的人不是他一样…事实上,干活的还真不是他。
在陈衣身后。
慵懒倚靠着一袭青裙,狐面人身,酥胸腴臀,玉足踏在茵草上,十根脚趾如珍珠般晶莹圆润,叫人挪不开眼。
祂操控着陈衣的身体,如同把玩一具提线木偶。
妖冶轻佻的狐媚眼,死死盯着那棵血红的古木,竖瞳流露贪婪目光,嘴角垂落丝丝缕缕狐涎,檀口念念有词:
“丁丑延我寿,丁亥护我魂,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
“不记得了,后面不记得了,就这样,就到这吧。”
陈衣第一次见到念咒念一半然后停下来的,手上动作不自觉慢了几分,结果一条带刺藤鞭毫不留情抽了过来:
“快,快点动,不许停,马上就好了,再快一点!”
痛!
太痛了!
陈衣表情扭曲到狰狞,猛地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但一句脏话都不敢飙:你以为这棵果树,为什么是血红色的?
短短三炷香,那袭狐脸青裙连屠八疆十六国,杀到鲜血浸透整片天穹,这颗果树下的地垄,葬着一个世界啊!
要不是祂十指不沾阳春水,需要一个代替祂干活的苦力,陈衣甚至都没机会成为这片天地,唯一一位幸存者。
…
鬼晓得青裙娘娘所谓的“马上”,是十天十夜。
陈衣累的腰酸背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我干不动了,你杀了我吧,把我一块种到树下去,老子不干了!”
青裙女子压根没理他。
依旧死盯着那棵古树,只是与十天前的雍容华贵截然不同的是,这回她那张白狐儿脸上,充斥着优雅的混乱:
“成了,终于成了,哈哈哈!”
成了?
陈衣眼皮狂跳,下意识回头:用一方星域,亿万苍生血肉种出的果子,吃下它,会变成什么?仙?魔?亦或…
禁忌?
正想着。
突然,“砰”的一声,一颗人头,从树上滚落。
“把脑袋捡起来…把脑袋捡起来!”
青裙指着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兴奋地上蹿下跳,又叫又嚷,霜眸中写满了迫不及待:“果子,我的果子!”
这颗人头就是果子?
陈衣瞳孔陡然缩了一下,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止不住的双腿打颤,反胃之感狂涌,凉意从脚直冲天灵。
奈何青裙女子积威颇深。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人头捧起,粗瞥一眼:样貌倒没啥可圈点的地方,就是那对招子,着实引人注目。
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又似浩瀚无垠的星空,令每一个有勇气与之对视的人,都忍不住沉沦其内,无法自拔。
“你想吃?”
白狐儿脸狭长媚眼眯起,杀机肆无忌惮汹涌。
陈衣明明在疯狂摇头,嘴唇却不受控制蠕动,接着,不由自主地吐出个“想”字:不,这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是那颗人头,它在蛊惑我,它让我吃它的,跟我没关系…陈衣脑袋埋得很低,不敢去看女子阴沉如水的狐脸。
“你应该说不想,这枚果子是我的!”
发出一声尖锐咆哮。
女子素手,径直伸向人头,作势要夺:这时,不知是从何而起的冲动,陈衣竟端高人头,一口…他没有吞下。
人头却主动化作血流光,钻进他的咽喉,无影无踪。
嗯…
没什么味道。
刹那间。
四周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九寸青炁直冲云霄,青裙女子脑后,忽有十万里黄河奔腾不休,乾坤颠倒,昼夜不分,日月黯淡,青天无光。
恐怖的阴影将陈衣笼罩。
青裙女子缓缓抬起素手,隔空抓住陈衣脖颈,面无表情,声音似哭似笑又似激昂,情绪极不稳定,濒临癫狂:
“你完了,你完了!”
“你敢吃我的果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陈衣反倒一下冷静下来。
他一点点合上眼皮。
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平息,于心底默念:“我在梦里,我在做梦,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祂杀不死我!”
“死!”
已经能闻到狐涎的诡异沁香,已经能感受到獠牙撕扯动脉的剧痛,那个长着白狐脸的女人,在吸吮他的血液。
被恐惧占据脑海的陈衣咬紧牙关。
拼尽全身力气,猛地一睁眼。
白狐儿脸消失了,果树也消失了,整洁病房里,他盖着毛毯,温暖的阳光,照进玻璃窗,裹住他冰凉的身躯。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