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报复(二)

“祭祖?”

知行当即跳起来:“我嫂子都在里头挨板子了,我还得回去祭祖?那老头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此刻过去祭祖不就是圆了柳族长光宗耀祖的脸面了吗,知行正在气头上也不细想。

祁佑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只祭你那一支的祖宗,与他那一支有何干。”

知行一愣:“只祭我们这一支?”

“柳族长与你们只同宗,又不是同一支,若是细分,你这等秀才的荣光也只记在你们那一支的宗谱上。”

祁佑耐心地与他解释着,知行面色果然好转。

他再抛出一句:“柳族长不与你们同支,那柳贵与柳全却是,你那光宗耀祖的祭祖怎能不带上他俩?”

知行:……

话说到这份儿上,怕是个蠢货也听明白了。

知行满脸的喜色,祭祖那跪礼一跪就跪上两刻钟,如今柳贵柳全却是连床都下不来,这一跪怕是要跪得伤筋动骨了。

何况他点明要柳贵柳全过来,那柳族长哪会不知道他是在给春归出气,知道他记着仇,这荣光以后怕是连沾都不敢沾了!

“祁佑!你可真是厉害死了!”知行想明白了后满身的担子都放下了。

祁佑淡淡一笑,那柳贵柳全有胆子干出这事儿,他便不吝动些心思让他俩长长记性!

知行自顾自高兴,而祁佑继续琢磨手头上那册书。

既是与那郭小姐搭上了线,那这桩生意也要乘一乘她的东风才是。

知行与祁佑中了秀才头一两名这事儿没一会儿便传遍了四乡八村。那头柳族长几乎是同时接到的消息。蔡家村、小凉山、程家村加上他们这甜水村一共送出去十多个童生,却只下来了两个秀才。

一个是知行,一个是祁佑,偏偏都归春归管着。做了秀才免了田地税收不说,县衙里也是免跪礼的,独领一份县衙里的补贴,在县学里成绩优异还可提前乡试考举。这秀才便是做官的头一步啊……

柳族长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是这样,程家那老族长也是这样,消息一过来,他便转头掏出了祁佑的那封断亲书,气得是捶胸顿足。那两人能中秀才是板上钉钉的,可哪成想会是头两名,能是头两名,那考功名便是稳稳的一份儿。看看手头上这断亲书,程族长对那程天保夫妻满是怨念。

于是乎这村前村尾的便有了饭后嚼头。

这一下出了两个秀才,却没有本家的人出来沾一份光,这也倒是头一回新鲜事。

而过了几日,那柳家知行突然跑出来说明要以秀才之名祭祖,众人连连感慨,这念过书的就是明理,这样看来柳族长确实过分了。人家中了秀才一心想着给祖宗添光,而人家被抢了地,你一个族长却为着脸面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硬生生要春归挨板子才了了事儿。

众人都赞知行的孝义,只里正和柳村长一家子细细琢磨了,琢磨出了其中的门道。

里正敲着烟枪摇头道:“这倒不像是知行会想出来的,那孩子没那心眼儿,怕是祁佑给出的主意。”

里正媳妇儿是乐见其成,巴不得呢。

“甭管知行想的还是祁佑想的,能给春归出气就成了,那老爷子一心求的脸面不也给了吗,知行本就与他不是同一支,祭了自家那支谁敢指摘,倒是便宜了柳贵柳全。”

里正斜了她一眼闲闲道:“柳贵柳全可不乐意着呢,秀才老爷指名要那一支的亲眷全数出席,他俩可还在床上躺着呢。”

又伤了身又要受气。

里正摇着头感慨:“这主意出得厉害。”

春归怎么不知,蔡氏一与她说起这事儿,她就知道是祁佑出的主意,两人心口都憋着气她也是知道的,左右不碍着两人什么,旁人又都夸赞了知行,她也就不过问了,随他俩折腾去吧。

因此现下最慌张的就是那柳族长,和被点名出席祭祖礼的柳贵柳全,还有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家的程族长和程天保夫妻。

秀才老爷亲说祭祖,柳族长是怎么也得应了,这回亲自上了柳全家的门,柳贵自被打了便又继续赖上了柳全家,柳族长也省了上柳贵家这一趟。

进了门他就说明了来意,不敢生知行的气,便都把气撒到了这两个罪魁祸首身上。

“这是族里的荣耀,你们这一支的荣耀,要是不来,另单出去过吧!”

柳贵躺在床上使劲儿叫唤:“族长,我都下不来床了你要我怎么过去啊!”

柳族长怒目瞪视:“这与我何干!你俩抬也要给我抬过来!”

柳全狠狠地唾了一口:“族长,你不会看不出来那小兔崽子是故意的吧?!”

“是故意还是无意怎的了?你敢到那秀才老爷跟前扯皮吗?”

“你要是敢与他撕破脸皮你就去,那祭祖你也不必来了!”

柳族长连走两步,垂着头问他:“你俩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当初抢小辈粮食田地时怎的没想过人家家里有个出息的秀才爷,转头就能回报你这一二?”

“你还是庆幸些吧,此刻人家还只是秀才爷,今日若出不了这口气,等人家做了举人老爷当了官食君之禄,你俩小命都保不住!”

一朝扯开脸上这张厚重的皮,柳族长什么都敢说,直到柳贵柳全两人喏喏不敢吱声才冷哼一声出了门。

柳族长这样的佛爷也不顾忌脸皮了,柳全两兄弟各自趴在床上恶狠狠地咒骂,心底却是有一丝惧怕。此刻还是秀才爷,可若是中了举做了官呢,若到时还记着这笔账,他俩不就更难逃了吗。

柳贵一边咒骂知行一边怪柳全出了这馊主意,可两日后的祭祖礼,两兄弟还是一瘸一拐地进了宗祠。

知行早早地带着知平便到了,他们这一支一共也不过七八户人家,女眷不上门,宗祠里一共就站了十四五人。柳族长因有着族长的名头,也得出席,看着知行面上淡笑着一口一个“承蒙族长照顾”,“族长这些年也是劳心劳力”,转头一张老脸便有些臊红。

他怎么听不出这小子是在暗讽,可还能怎么办,只能老实受着!

知行看着柳贵柳全两兄弟进了宗祠,眼神闪躲着避开他的目光,紧了紧眼神,摆出一个冷漠的笑脸。

“这不是全叔跟贵叔吗?腰上的伤可好些了?”

柳贵柳全当即全身紧绷,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

旁的人皆看了过去,窃窃私语着。

“你说这知行什么意思啊?真这么大度让这两兄弟也来祭祖?”

“我怎的知晓?看着呗,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儿。”

这话声音虽轻,但还是能略微听到,知行闻言心里直冷笑,看看在旁不敢吱声的柳族长和那两兄弟,祁佑这一招算是着了,稀里糊涂就能把那几人给治住。

知行收拾好情绪,一脸纯良道:“全叔,问你呢,若是腰伤还未好,这祭礼不如咱们再延后几日?”

这话一出,旁的人便急了:“哎知行,这祭礼哪能延后呢,今日可是最好的时辰了。”

这祭了祖宗,他们这一支的族谱上就有了个秀才,说出去都有面儿,家里有到年纪的闺女出去说亲都容易些。

“就是,这两兄弟如此行径地欺负你们家,你还替他俩着想,这跪上一两刻钟又死不了人,两个大男人这点痛都忍不了了?”

不等柳贵柳全表态,周围人早已出口推了回去。两人面色惨白,心里这满溢的怒气都没处撒。

知行这才假意道:“那只能委屈贵叔与全叔了。”说着朝柳族长鞠了一躬:“族长,那便开始吧。”

于是柳贵柳全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祭礼就开始了。

整整两刻钟的跪礼叩拜,又是起身又是下跪,如此反复,可想而知那两兄弟是何情状。

到祭礼结束后,两人已是站都站不直,知行送走其余的人后才牵着知行走到两兄弟身边,低声说道:“全叔,贵叔,这笔账我们全家都记着呢,你俩也别忘。”

一旁听了全程的柳族长眼神晦涩,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嫂子你可没看到,那两泼皮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到家后知行扬眉吐气,早已不复在宗祠时的冷面带笑模样,又恢复了上蹿下跳的顽皮劲儿。

春归半躺着听他讲话,在旁的蔡氏早就笑出声。

“活该!我看现在还有谁敢来欺侮你们!”

知行笑道:“那两兄弟最后还是族长叫人抬了木板送回去的,这下不躺上一个月决计下不了床!”

他一高兴便嘚瑟,嘴上就没个把门:“对付这种人还是得让他没心力出来祸祸才好,若不是你们劝着,我早就拿了棍子将他来揍得瘸腿了!”

“咳咳咳……”祁佑连忙出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瞥了瞥春归,见她没变脸色才松了口气。

春归看着这两人,暗地里叹了口气,知行这个性子,日后若是做了官,怕是容易吃苦头,她又看看在旁一脸镇静的祁佑,幸而有祁佑在,也能看顾一二。

“成了,你俩出了气就行。”春归放了话,知行又恢复了嘚瑟今儿。

春归摇摇头,说道:“说起来过些时日你俩就要上县学报道,我还不知是投到哪位夫子门下,那束脩礼该怎么备?”

她到底不是这儿的人,原身又是个小姑娘,读书人的规矩也是不太懂的。

前头都是知行在说话,这会儿祁佑倒是出了声:“春姐不必担忧,县学是官学,一切都有安排。咱们这儿说是另请了从京都下来的一位老师,旁的还不知晓,明日我与知行去到齐夫子那儿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