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水跟着贺兰晟绕了好几个营区出口,皆因盘查森严出去不得。
贺兰晟对她道:“王妃,不若暂且留在本王处所,此后在从长计议。”
尹秋水一听“从长计议”四字,瞬间头大,暗忖:“我堂堂西戎秦王妃,被劫持到他国营帐已是奇耻大辱,如今还得委曲求全与别的男人同处,就算他日脱险,亦难免被人诟病。何况,这贺兰晟人品如何,也不甚了解。怎知他没有坏心?必须尽快离开,宁死也不受贺兰兄弟摆布。”她既下了必死之心,反而静定坦然许多。
“不劳六师兄费心,本王妃自寻出路便是。”尹秋水冷冷答道。
贺兰晟正欲出言劝阻,一亲卫匆匆跑来禀告,“王爷,西区着火,火势凶猛,陛下正传唤您。”
贺兰晟惊道:“怎问突然起火?陛下可受惊扰?”
亲卫道:“陛下龙体无恙,只着人请王爷赶快去西区瞧瞧,指挥人速速灭火。”
贺兰晟想着正好趁乱将尹秋水送走,忙道:“我这就过去。”转身一瞧,早不见了尹秋水踪迹,心下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心道:“许是我刚才那番言辞,让她有所误会,才不告而别。”懊恼不已,只暗自祈祷尹秋水能平安脱险。
话说司徒夜见四方区域已有三方发出黄色信号,显然搜救未果,如此一来,藏匿尹秋水的地方只能是贺兰傲所在这一区域,但他的营帐之中并无尹秋水踪影,又会在何处呢?
司徒夜心中升起一股无力和恐慌,黑暗之中,他听见贺兰傲恼羞成怒地对上官流云道:“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呢?”
上官流云一双美眸中射出精光,“若那把火真是臭丫头点燃的!搞不好她人也在西区。”
贺兰傲眸中闪出一道冷光,“加强西区防守,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早有人报过司徒夜那火乃阎焰所放,并且还制住了贺兰傲的两位宠妃以及贺兰嫣。司徒夜暗忖:“其余三区皆无影踪,小七多半在此处。”
此时大部分防守兵力被贺兰傲派去西区救火和搜寻尹秋水,御帐区守备反而松懈。擒贼先擒王,当机立断决定拿下贺兰傲,正欲打手势引三人见势围攻上官流云,另六人则负责引开贺兰傲身边侍卫,自己亲自对付贺兰傲,突感身后一阵清风袭来,顺势反手一抓,扯住那人胳臂,只听“嘤咛”一声,那人低语道:“叶寻,是我啊”。声音无比熟悉,迅急回转身一瞧,正是他千寻万寻的尹秋水。
此时此刻,司徒夜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的小七,他终于找到她了!不,准确地说,是她找到了他。
夜色茫茫,他紧紧拥住她,“你怎知是我?”他明明身着夜行衣,还蒙了面。怀中人轻轻道:“你是我男人,我自然认得出你。”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司徒夜悄声低语。
尹秋水把他抱得好紧,“嗯,我害怕极了,赶紧带我走。”
夜色茫茫,夜空中升起了一道银光,那银光四散开来,竟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上官羽、闫焰、蒙旭三队人马,瞧见讯号,知道司徒夜寻得了尹秋水,随即集队悄无声息撤出营区。
只是左等右等,尚不见司徒夜出来,蒙旭等人难免沉不住气。闫焰道:“我带几个人去看看,头儿那边可能出了状况。”
上官羽道:“等等,还是我带上官世家的兄弟去吧,倘若有个什么,也不至于牵连朝堂。有些事,江湖人出面,贺兰傲也无可奈何!”
蒙旭道:“多谢上官兄。倘若发现头儿踪迹,记得用暗号联络。”
闫焰道:“我绑了贺兰嫣和他的两名爱姬,必要时还可作交换条件。”
三人所料不错,司徒夜确实遇到了麻烦。正当他欲带着尹秋水悄然离开时,好巧不巧,上官流云转头侧身,敏锐地捕捉到尹秋水的身影。
“臭丫头在那里!”上官流云大喊,“快抓住她!”一时间,东义侍卫们像潮水般向尹秋水方向涌来。
司徒夜此时深恨上官流云,想着他日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来不及多想,长啸一声,四周数条黑影跃出,奋力拼杀,总算杀出一条血路,退到御帐区出口,但东义侍卫已闻风向此处汇集,想要安全离开,已是困难重重。
此时,原本和司徒夜并肩作战的尹秋水突然推开司徒夜,向另一方向急闪而去。司徒夜微一愣神,明白她想以自己为饵,助司徒夜等人脱身,“小七”他大喊一声,想要拉住她,却被冲散,顺时尹秋水的身影已沒入一片混乱。
包围渐成合拢之势,司徒夜等人势单力薄,寡不敌众,贺兰傲早猜到这不顾一切深入东义营区之人必是司徒夜,所以调派兵力重点围攻。至于南宫公主,司徒夜这条大鱼既已入网,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秦王,”贺兰傲立于圈外,狂笑不止:“听闻秦王夫妇伉俪情深,果然如此。朕还得多谢南宫公主,若非她,又怎能擒住身为四国战神的你。”
司徒夜默然。只要他未被摘下面巾,就无法证实他是秦王,贺兰傲就无法指责西戎挑起事端,破坏四国盟约。
“摘下面巾,让我东义的勇士们也目睹一下秦王的风采!”贺兰傲冷冷道:“秦王若有半分迟疑,朕就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随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一个个惨死在眼前。”
四周的刀剑之声渐渐消失,所有东义人以及上官流云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司徒夜的身上。
此刻,贺兰傲的全副身心都在司徒夜身上,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冰冷的暗器抵住了他的后背,一个冰凉却好听的声音道:“贺兰傲,你若敢杀掉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敢扯掉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面巾,我敢保证你会比他们更先见到死神。”
贺兰傲脸色突变,司徒夜眼神中却划过一丝惊喜,侧立于贺兰傲身后的人竟然是尹秋水。尹秋水内力虽不深厚,但轻功却不错,一半得缘于她的勤加练习,另一半却是因肃州之行霓凰神识觉醒残留了几丝神力。上神霓凰乃白凤真身,翱翔于九天尚不在话下,这几丝神力也够人间的尹秋水享用了。
尹秋水娇声厉喝道:“暴雨梨花针的威名,想必你也知道,本宫只需轻轻一按,你的五脏六腑甚至骨头缝里都会是沾有剧毒的针眼,陛下是否想亲身体验这江湖十大暗器之首的滋味,感受一番针穿噬骨的滋味儿!”
贺兰傲惊怒交加,眼见诡计得逞,而今却面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境地,心里只盼还有人手能够突然出现,制服尹秋水。
尹秋水见贺兰傲仍在迟疑,冰冰冷冷道:“别指望有人能从天而降救你这混账王八蛋,也别指望上官流云能帮你,她如今可是自身难保。”
尹秋水所言非虚,她本欲引开那些亲卫,恰逢上官羽带人马潜行至此,与上官流云缠斗,否则,她怎有机会胁制贺兰傲。
上官羽此时已将上官流云制服,贺兰傲心知情况危急,只好应声道:“你想怎样?”
尹秋水冷哼一声:“立即让你的人全部退回西区,不得出西区半步。”
贺兰傲只得照办,尹秋水瞧东义人皆退往西区,又道:“烦劳陛下跟我一道出去,待我们的人安全撤离后,本王妃自会放了你!”
事已至此,贺兰傲还能怎样,只能同意。此前所做的一切,全白费不说,他堂堂东义一国之君被一个弱女子用暗器抵住后背要挟,更是颜面尽失。
司徒夜与上官羽汇合,两队人马一左一右将尹秋水护在中间,尹秋水协着贺兰傲同行,走出东义营区时,营区门前的侍卫见主上被一名纤弱女子挟持,均大惊失色又不敢轻举妄动。
躲在暗处的阎焰与蒙旭已与此前埋伏在周遭的聂云等人集结,见司徒夜和上官羽安然出来,大大松了一口气,又瞧见挟持贺兰傲的人竟是尹秋水,皆惊讶不已。
众人一路暗护着司徒夜一行退到安全地带,尹秋水狠狠踹了几脚贺兰傲,凶道:“你快滚,以后要再让我看见你,我可见一次打一次!”
众人见素日里娇滴滴的王妃,竟学着江湖口吻对东义皇帝讲话,不禁暗自好笑。
贺兰傲倒还真是个能屈能伸之人,一言不发,拍了拍身上泥土,挺直身板径直往自家营区走去。
待贺兰傲走远,司徒夜等人方分散往西戎营区回转。大约盏茶时分,却听得阵阵马蹄由东而至,司徒夜道:“不好,东义追兵来了。”
上官羽愤愤道:“贺兰傲果然卑鄙。”
众人加快撤退的进度,但哪及快马加鞭的速度,何况还带着伤者,最要命的是他们恰好行至浅草地带,四周灌木树丛皆无,不一会儿,贺兰傲率着追兵已至。
“秦王、南宫公主,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贺兰傲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笑容:“公主如此聪慧,能够想到用普通铁盒冒充暴雨梨花针,朕难道就不能随诸位身上的‘追魂香’跟踪而来!”原来,趁众人全神贯注自东义营区撤出时,贺兰傲悄悄抛洒出“追魂香”,那香对人身极为敏感,并且香味由浅而深,时间越久越浓烈。
眨眼间,司徒夜一众人等已被东义兵马团团围住。
“抓活的,围住的人一个都不能死。带回去严加拷问。”贺兰傲下令。
“等等,”黑暗处蹿出好几条人影,“陛下的两位娘娘,还有小公主尚在我们手上,陛下是否考虑交换?”原来是闫焰带着人现身。
贺兰傲身形一顿,猖狂的脸色兀自一僵,望向闫焰方向,火把已照亮原野,火光映照着两位妃子的脸,美艳的脸上塞满了恐惧,贺兰嫣小脸已哭红,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贺兰傲沉默了一阵,一字字道;“三条命换三条命,你想要换哪几个?”
闫焰暗道:“此人果然老奸巨猾,我若依言指明换哪三个,岂非直接将王爷等人身份暴露!”当下拿定主意,嘿嘿一笑:“三个换全部!”
闫焰等人蒙着面巾,贺兰傲根本认不出来,沉吟道:“心挺大。”
闫焰纵声长笑:“比不得陛下,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作出强抢人妻的龌蹉行当,简直令世人耻笑。据说,这两位娘娘,深得陛下宠眷,还有公主,乖巧可爱,这千娇百媚的人儿换那些粗人,怎么算陛下也不吃亏吧!”
月色惨白,贺兰傲的脸色却在火光和月光的交相映衬下呈现出奇异的惨碧,明明原野上站满了这许多人,却安静得可怕,片刻,他叹了一口气,“朕岂会因美人而失了天下,此番若放走了秦王,才是朕的损失。这两个女人,她们跟着朕享受了许多荣华富贵,此时为朕,为了江山而牺牲,想必是没有怨言的。至于嫣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当是感谢朕的养育之恩,为父为国而死,自当无悔。”
他这一番言辞,不仅令司徒夜、上官羽等人震惊,就连东义人马亦觉主上无情,主上对身边人尚且如此绝情,更何况对他们这些人呢!
阎焰呆愣了一小会儿,摇头对贺兰嫣等人叹道:“小女娃娃,看到没?虎毒尚不食子,你爹连禽兽都不如!”说毕,连连摇头叹息,从腰间拔出佩刀,在众人以为他即将下令当场斩杀三人时,阎焰却高声呐喊道:“保护少主,保护王妃,兄弟们同生共死,杀出一条血路来!”瞬间,四下喊声如雷,数道人影左突右奔,纷纷杀入重围,一时间,惊得东义军人马惊慌失措、阵脚大乱。
需知司徒夜治军宽严并举、恩威并施,素得军中敬爱,上官羽所率之人皆为上官世家忠勇之士,如今为了主子更是热血沸腾,勇不可挡。况且堂堂西戎秦王妃,若被东义劫走,西戎颜面何存?西戎男子,本性刚勇,从不畏战,更何况还有秦王司徒夜亲自领军!个个暗中磨拳擦掌,欲与东义作一番生死较量。“不能让贺兰傲带走王妃,不能让贺兰傲发现谁是秦王”,是以尹秋水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尽管如此,尹秋水仍能一眼从众人中辨出谁是司徒夜,只是她此刻不敢抬头凝视他,哪怕是看上一眼,因为狡黠如贺兰傲,一定能从她的眼神里认出司徒夜。她已心如刀割。
眼前火光闪烁,刀光剑影一片混乱,死伤无数。司徒夜已从东义亲卫手中夺取一柄战刀,掏出怀中羊脂油一抹,再外火上一挑,瞬时刀上火焰熊熊,又夺了一匹骏马,拉住尹秋水跃马而上,手中刀如火龙,上下左右翻飞,砍杀了不少东义军卫,西戎军士得主帅鼓舞,纷纷效仿,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正杀得兴起,忽闻旷野之上传来阵阵狼嚎,一声比一声高亢急促,似在呼唤同伴,司徒夜横刀立马,向着月亮的方向引颈一声长嚎,那声音划破长空,激愤凄厉,响彻旷野,西戎军士得主帅引领,纷纷效仿,不多时,便听得马蹄阵阵,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唬得贺兰傲等人胆战心惊。
趁着这摄人威势,司徒夜与上官羽等人策马突围而出,贺兰傲追赶不及,命弓箭手放箭,司徒夜担心身后尹秋水为箭矢所伤,左闪右避,不得不放慢速度,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尹秋水道:“无需担心,只管往前,我真的有暴雨梨花针”。说毕,掏出暗盒,对准身后追兵,纤指一暗,暗盒中数道银光射出,东义追兵人仰马翻,哀嚎声一片。
尹秋水转头对一直策马护在自己身侧的上官羽道:“给我一副箭孥箭囊”。
上官羽有些担心:“你行吗?”
司徒夜喝道:“小七,安心坐稳。”
只可惜他看不到尹秋水脸上的倔犟之色,“司徒,我可不是累赘,我是可以和你并肩战斗的女人。”
尹秋水手伸向上官羽:“快扔给我。”
上官羽素来知晓尹秋水个性,认定了的事绝难更改,默不作声扔给她一副。尹秋水接住,拉弓搭箭,瞄准射出,司徒夜只听身后“嗖嗖嗖”箭声不断,伴随着追兵落马挣扎之声。
上官世家所制箭孥,比不得军中所用箭孥沉猛尖锐,但胜在轻巧便捷,此时特别适合尹秋水操作。西戎军士及上官世家勇士见王妃阵前杀敌,又听得援军马蹄之声越来越近,求胜之心更为高涨,杀得东义节节败退。
眼看尹秋水等人即将逃脱,此前所做一切化作流水,贺兰傲恨得咬牙切齿,一把从亲卫手中取过神龙弓箭,瞅准尹秋水背心,直直射了出去……
箭响和着风声凌厉而来,尹秋水虽眼明手快却躲闪不及,她若躲开,那箭必刺穿司徒夜胸膛,情急之下,她侧身挽弓试图用弓弦搅住箭头,却只是徒劳,那箭带着贺兰傲冷冽的恨意射中她的右肩,剧痛袭来,尹秋水闷哼一声,咬牙忍住,她决不能让司徒夜为自己分心而再次陷入危境。
这极细微的呻吟仍引起司徒夜关注,他却无法回头瞧上她一眼,“小七,怎么了?”那嘶哑的嗓音音之中透露出浓浓的关怀与不安,尹秋水努力扯出笑容,轻笑道:“没事,只是被一只箭擦肩而过,吓到了。”
司徒夜一听,侧身回转朝东义方向射出一箭,势如破竹、快如流星,不偏不倚,正中贺兰傲右眼,贺兰傲惨呼一声,从马背上坠下……东义官兵见皇帝落马,那还有心思追赶,又见西戎援军已到,担心被围住堵截,赶紧调转马头仓皇往自家营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