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挽灵是越看越无语。钟佳男那点小肚鸡肠的心思能瞒得了她?她有些无奈地笑道:“我早说母亲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全是白费劲,可母亲偏偏不相信。”
再看向钟佳男时,目光中多了一丝锐利。“你怕是忘了,你小时候,舅母为了让你灵脉早点发育,特意将你送到怀宁。当时母亲几乎全天绕着你转,哪有时间看我一眼。怀宁贫苦,那时更甚,但是母亲宁可我们全家吃素,也要你每餐有一口肉。爹爹曾经给我打个蛋做个蛋炒饭,都要被母亲骂,为的只是因为爹爹没准备你那份。”
钟挽灵见钟佳男神情动了动,最终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心中愈发为自己的母亲不值。“你知不知道,我母亲这般对你是为什么?”
钟佳男没法给出回答,这种问题他想都没有想过,别人对自己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还用问为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这还用问为什么’?你一定觉得,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钟挽灵笑着看着被说中心事震惊不已的钟佳男,语气依旧轻缓温和,眼神却锋芒毕露,“但是啊,这世间哪有什么没有理由的示好。但,也没有任何的善待该被当成理所当然。”
“其实,说来也简单,那些对你好的,那些赞美你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是个男的。这很好笑吧?你与他们机关算尽,到头来,他们既不是因为你的才华,更不是因为你的能力,仅仅只是因为你腿间的二两肉。只有你会相信他们的话,把他们虚伪的赞美当成事实,可事实就是你所有的价值只在于那二两肉。”
钟挽灵怜悯地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钟佳男,轻笑道:“你也不必沮丧。他们这般看你,那是他们对你谋划,对你来说也不全是坏事,准确的说,这就是你另一个优势所在。
舅妈真是使得好手段,虽然她自己比谁都更看中你那二两肉。但是你还得感谢她,若不是她刻意给你营造的那个头衔,你哪来这么多特殊待遇;若不是她用舅舅过去的事情以及那愚蠢的嫡孙香火来要挟我娘,你哪来现在的修为境界呢?
不过,有一点,那些见钱眼开的家伙们确实没说谎,也没说错,你确实很有福气。但是你的福气真的是天赐之物吗?不是吧?这‘福气’是你唯利是图的母亲不择手段给你弄来的,这福气是蒙骗掠夺了族中大半人的资源才形成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哎……虽然我很希望你至少能感激一下你的大姨妈。她真的是把你当亲生儿子般对待,不,不止是亲生儿子,可能还有自己亏欠的最爱的亲弟弟的分身。
不过,很可惜,就你刚刚的反应来看,我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你不仅资质很平庸,人品也不怎么样。什么乖巧、老实,呵,你那些伪装在我这里根本毫无作用。你其实跟你娘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人。别说让你对人感恩,只要有机会和合适的报酬,你只怕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可以出卖。指望这种白眼狼感恩图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钟佳男咬牙切齿道:“你胡说……”
“哦?是吗?”钟挽灵轻笑道,“我在山门的时间不多,知道的事情有限,我就拿我知道的问问你吧。”
“四年前,齐王最后一次来佬仙门,你为什么会跟李冠在一起?他允了你什么?是不是有给你什么?又要你做什么?”
钟佳男没想到钟挽灵会旧事重提,吃惊之余,矢口否认。“我没有,我只是帮阿公接待贵宾而已。”
“接待贵宾啊……”钟挽灵意味深长地笑道,“山门上下都知道齐王虽然身份尊贵,实则却是个大麻烦。佳男弟弟,你倒是跟齐王祖孙走得很近呀。”
钟佳男面色唰的一下更白了,仓皇否认:“我没有,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有九岁,我哪里知道这些事!”
钟挽灵挑眉一笑,语调依旧和缓:“让我猜猜李冠都说了什么?……恩,齐王野心勃勃,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拉拢各种江湖和仙门势力。老太君明察秋毫,一直不肯答应。阿公一直对你宠爱倚重。所以李冠必然是要你帮齐王拉拢阿公,好待到老太君西归便可控制佬仙门。开出的条件,比方说,上清宗的名额?”
钟佳男一下子面如死灰,跌坐回椅子上。他不明白,难道传闻这女人未卜先知是真的?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人,李冠畏她如虎,那个仆役差点被她吓疯,不可能告诉他,为什么她会知道?
“你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
钟佳男听着钟挽灵的轻笑,止不住浑身颤抖。
“这不难猜。李冠也不是什么能干的角色。”
“不如让我猜猜,你答应了没有?”钟挽灵轻笑着,几乎没有思考停顿,“你必然是答应了。不然趋利如齐王一家,李冠是不可能跟你这种平民子弟开心地玩在一起的。他本质上根本就看不起你,甚至看不起佬仙门,他会跟你们一起,只有可能是你还有合作的可能和价值。”
“不是,跟齐王合作本来就对佬仙门有利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佬仙门好……”钟佳男还想辩解,只是语气变得很心虚。
钟挽灵目光一凛,第一次敛去了笑容。“是为了佬仙门,还是为了你自己?佬仙门的未来由得了你这见利忘义之徒决定吗?还是说,你母亲到处宣扬你是长子嫡孙,你就以为自己就是佬仙门的少主人了吗?”
钟挽灵站起身,怒目直视,一字一顿说道:“你将会给佬仙门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但是只要我在一天,我绝不会让佬仙门落入你家之手。”
钟佳男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竭尽全力地大吼道:“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呀!你这个赔钱货能做得了什么!?”说完就一边哭,一边向门外跑去。
钟挽灵有点傻眼了,怎么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居然还哭鼻子。
可钟佳男刚跑到门前,人就顿住了。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钟佳男的母亲邹水儿,一个是钟挽灵的母亲钟淑娟。
钟佳男一见两人,“哇”得一下就哭了出来,边哭边嚎啕着“姨妈,她欺负我”。
邹水儿立马抱着自家儿子,委屈得也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指责着:“姐姐,你难道就放任这丫头这么欺负佳男吗?还有没有家教了?这样以后谁还敢要她啊……”话未说完就引得钟淑娟皱眉一瞪,邹水儿连忙改口:“佳男可是你们钟家的独苗啊!她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欺负弟弟呢?”
钟挽灵这回是大开眼界了,这戏码饶是她也是想不到的。
钟挽灵不由自嘲地笑了出来。“哈,没想到还有黄雀啊!这波是我考虑不周了。”
“钟挽灵!”钟淑娟怒斥道,目光炯炯瞪着自己的女儿。“你怎能如此对佳男,还不快给佳男弟弟道歉。”
钟挽灵暗暗叹了一口气,给自己的母亲作了个揖,垂眉顺目,照旧柔声细语道:“母亲大人想必已经来了多时了,我与佳男的对话应该听了不少。要我道歉,可以。只要母亲说出我哪一点说错了,我这就给他道歉。”
钟淑娟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皱眉不语。只有邹水儿一直在边上聒噪不止,叫嚣着要教训钟挽灵。
钟挽灵低着头垂着眼,看不见钟淑娟的表情,只见她一直不说话,又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母亲并没有听到,那我可以再复述一遍,正好当事人都在,我有哪点说得不同了,他也可以指出。”
“够了。”钟淑娟怒斥一声,也不知是对钟挽灵的,还是对邹水儿母子的。
钟淑娟深呼吸了几次,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钟挽灵,皱着眉道:“罢了……你不愿说便不说吧。”她顿了一顿,“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说话该有轻重。”
钟挽灵疑惑地抬起头。
钟淑娟仍然皱着眉,但是没有再对钟挽灵先前的话提出异议。“你极具卜命天赋,老太君和清澄叔都对你信任有加。你不愿帮佳男,不帮就罢了。如此轻率发言,你可知道,你会毁了佳男的!”钟淑娟的语气中压抑着怒火。
钟挽灵有些诧异,钟淑娟居然没有直接对她发火。
不过……轻率吗?钟挽灵轻轻叹了口气,道:“母亲可以放心,这些话我不会对他人说。”
钟淑娟点点头。
邹水儿依旧不愿,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同辈的女子教训了一顿,而她也在门外被一个小辈奚落得彻底,这口气让她怎么忍。“姐姐!你难道要放任这丫头胡作非为吗?!”
“行了!”钟淑娟不耐烦地喝道,“佳男的事我会处理。”
钟挽灵一惊,忙道:“母亲难道要帮钟佳男。”
钟淑娟只是瞪着钟挽灵,没有回答。
钟挽灵想,这已经算是回答了。她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还是劝道:“母亲还是不要去向老太君进言比较好。我刚刚所说的事,老太君估计全部都知道。”
钟淑娟只是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转身欲走。
钟挽灵连忙上前,急道:“望母亲爱惜自己的羽毛,勿因傻事污了自己的身份!”
钟淑娟头也不回地回道:“管好你自己。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然后,领着瑟瑟发抖的钟佳男和不甘不愿的邹水儿,一路出了玉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