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个誓言

第二天早上,这位西班牙骑士去了修道院,直到下午晚些时候才从那回来。他脸上特有的狡黠笑容也被扭曲成了轻蔑的怨妇脸,安塔尔一眼便看出了这个变化。

“有什么问题吗,大人?”他问道。

“是人有问题,”卡洛斯咂了咂舌,“威廉在哪儿呢?”

“他大概一个小时前进城了,大人,你们互相避开了。”

“拜托,别再这么恭敬地叫我了,”男人挥了挥手,“叫我卡洛斯就好了!”

“我明白了。”

“告诉我,你现在有事吗?我想沿着河岸骑马。”卡洛斯说。

“我的舅舅让我在他回来之前要把萨雷彻洗干净。”安塔尔很不情愿地回答道。

“萨雷彻?”

“我的马,大人……我是说……卡洛斯。”

“好吧,你去把它牵出来。”卡洛斯点点头,“我坚持让你和我一起去。”

“我……”

“你还在等什么呢,小子?”

“我没心情接受惩罚。”

“那我可就一个人去咯,我没想到你这么……这么胆小!”卡洛斯耸了耸肩。

“什么?”

“我还以为你想成为一名骑士呢,转念一想,你的马不可能有我的瑞兹快,你是一匹优秀的弗里斯兰马,对不对,瑞兹?”他抚摸着自己战马的鬓毛,马儿满意地哼了一声。

“我的萨雷彻可是阿拉伯纯种马。”男孩吹嘘道,“真主从南风中创造了它,比其他马早存在了整整一千年!就算你的瑞兹够快,卡洛斯大人,但萨雷彻是位王子,它会比瑞兹更快。”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输给一个马夫。”卡洛斯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毛。

“我不是什么马夫!”安塔尔生气地说道。

“不是?”卡洛斯笑了,“那证明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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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只迅捷的马蹄砰砰作响,夹杂着萨瓦河的浪涛声和两名骑手时不时发出的尖啸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噪音。一开始,旁观者可能分不清哪个是侍从哪个是骑士:他们不仅穿着相似的衣服,而令人困惑的行为也极其相似。

卡洛斯虽然年近四十,乌黑的胡子里藏着几缕白丝,但看上去并不比新晋升为侍从的安塔尔更加成熟或严肃,他的眼睛里仍然闪烁着孩童般的光芒。

“让我问你一件事,安塔尔!”在两人轮番追上对方数次,分不清谁才是赢家后,卡洛斯将马勒住。“你究竟为什么想成为一名圣殿骑士?”

男孩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也许是因为他从前从未真正想过这个问题。从他记事起,他就一直想要成为一名骑士,就像他的舅舅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直到现在,成为骑士这个命运似乎就像他需要呼吸一样自然。

“你自己也是圣殿骑士,”他回避了问题,“你有什么理由劝阻我放弃我的目标?”

“呵呵,我不想劝阻你什么!”黑袍男人挑起一抹促狭的微笑,“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确定你的方向是正确的呢?”

“圣殿骑士团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骑士团,”安塔尔回答,“你肯定也知道。”

“所以你的人生目标,”卡洛斯大声说,“是成为世上最强大的骑士团的一员?”

安塔尔感到非常尴尬,但他的尴尬很快变成了愤怒。

“恕我直言,卡洛斯大人,”他轻率地说道,这是他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话,“你只是在嫉妒我的白色斗篷,因为你自己只有资格穿黑色的!”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犯错了。他咬着嘴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已经可以看到他舅舅比以往更严厉地惩罚他了,他刚刚侮辱了一个年龄几乎是他三倍的骑士,不管是黑袍还是白袍,不管是隶属于骑士团还是独立的骑士,这样的顶撞都是最无礼的一种行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卡洛斯并没有睁大眼睛责骂他,而是放声大笑起来。

“我认识你舅舅,孩子,我认识他很久了!”他愉快地笑着说,“他向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你却比他更危险!”

“请原谅我!”安塔尔说。

“你很诚实,为此我不能生气。相信我,比起那些只敢在背后说真话的宫廷大臣,我更欣赏你这样的人。你是个诚实的人,生命在你内心中燃烧,我能从你的眼中,从你的一举一动中看到它。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成为一个糟糕的圣殿骑士。”

安塔尔被卡洛斯的最后一句话揪了起来,“我不明白,”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胸前明明有着红色十字,说话却像个异教徒一样,是吗?”

安塔尔默默地点点头。

“安塔尔,我对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骑士团的看法与大多数人略有不同。我知道它所承载的东西,我见过它的阴暗面,我也曾犯过一些不可告人的罪行,我不否认。圣殿骑士团不是一个自由的弟兄组织,但你生来就是自由的,要么他们把你污染,要么你就永远是骑士团的害群之马,一个弃儿。”

他们在沉默中骑行了一阵子,安塔尔思索着刚才卡洛斯说的话,好让黑袍军士的想法慢慢沉淀下来。

“我的家族,”卡洛斯开口说,“世世代代都支持着圣殿骑士团,金额之多,超乎你的想象。这个世界并没有按照它应该的方式运作,也不像经文中所说的那样,它实际上是由金钱驱动的。他们不敢把我开除出骑士团,就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因为钱。”

“那你黑色的斗篷呢?”安塔尔好奇地问。

“你觉得我会去发三个誓?然后当一辈子的处男?得了吧!”卡洛斯笑着看着他,“我可不会许下贞洁之誓,我只发了服从之誓,尽管有些人觉得我也并不服从……”

“那贫穷之誓呢?”

“有哪个可怜的圣殿骑士穷得和乞丐一样,安塔尔?”他张开双臂,“斗篷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尽管对于我的父辈们来说,我的教团所遭受的麻烦还没有他们忍受我的一半多。

你可知道,圣殿骑士从来不需要为任何事情排队?而且他们在街上的权利几乎和国王本人一样多。”

“哪个国王?”

“任何一个国王!”

“但只有没有瑕疵的骑士才有这样的待遇,”安塔尔反对道。

“我上一次见到一个一尘不染的完美骑士的时候还是我没有钱的时候。”卡洛斯笑着说,他显然很享受这场辩论。

“你在什么时候没有钱?”

“我一直都很有钱!”

安塔尔皱了皱眉,“黑袍还是要排队的。”

“也许吧,但我没有排过。”他耸了耸肩,虽然我得到的特权确实少了一些,但我可以比起任何白袍骑士更自由地享受最美妙的事物。”

“什么美妙的事物?”安塔尔不解。

卡洛斯走到离男孩很近的地方。

“很快你就会发现,”他欢快地低声说,“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那时,你自己也会对白袍和贞洁产生不同的看法。”

“为什么,什么看法?”安塔尔同样也小声地问道,就好像是在窥视一个可怕的秘密。

“女孩们裙子下面的芬芳。”

当他意识到卡洛斯在说什么时,安塔尔睁大了眼睛,他的脸涨得通红。

“你疯了!”他脱口而出。

“是的!”卡洛斯喊道,然后一踢马刺,又开始狂奔起来,“我疯了!我是世界上最疯狂的圣殿骑士,疯狂、快乐和自由万岁!”

安塔尔盯着怪叫着的卡洛斯,脸上凝固着的惊讶渐渐被微笑取而代之。他放开萨雷彻的缰绳,靠在黑马身上,跟着卡洛斯飞奔。

“你可能是自由的,”他对前方的黑袍军士大喊,“但你的弗里斯兰马不可能比我的阿拉伯纯种马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