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理厂已经闲置多日了。自从王小云的诗集出版以及林子蕴的实验出意外以后，三人又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泡着，偶尔来往的同学会鼓起勇气找武里要签名和合照。林子蕴提议外出穷游，武里表示经费不足。
这天，林子蕴给自己的旧房车，也是工作车充满电量。三人齐聚去附近的景区玩，智能“小青”在路途中不断根据众人状态调换音影，它问的最多的是，“去哪？”
只有王小云不亦乐乎的与它反馈。
“还未上大学，以至于现在所有的研究研发都要谨慎偷摸，生怕被窥探。这可能是现在普遍天才的烦恼，打破常规认知，就要折损一些自我。”
“还是王小云正常，出版一部诗集。”武里说，“小云这部诗集普普通通，世界上的诗集也多得数不过来，能脍炙人口的也就那么几句。”
“也就是说，我还要继续保持低调，把心思放在征途上。”林子蕴说，“现在，我的新征途就是清北神舟班或者航天大学。”
“为什么多出来航天大学？”
“你的武里号神舟，在竞赛中已经拿名次了，不再准备实现点什么吗？”
“哈哈，懂了，遨游太空。”
“应该把李沁叫上一起！”林子蕴突然说。
“我给她通话，问她。”
李沁愿意来，林子蕴把车停在路边一个站台的位置，等候她。
夏天的骤雨湍急，天空才被乌云这块抹布擦拭一遍，李沁背着小挎包从电车下车，来到林子蕴的工作车上。
“我们已经没有想去的目的地，你来决定吧！”
“我想去看看华新厂房，那里新建的区域科技感爆棚。去江畔看风景也行，自然景观总是赏心悦目。”
“华新厂房那里可以游玩观光，但是好像不能拍照。”
“展示的科技太先进了，被保密。”
“要不去富水宫，连成片的古建筑群？”武里问。
“仿建太俗了，只会让人期待暧昧不清的情愫。”
“深奥！”
“去哪？”
“我也没有好主意。”
王小云从智能“小青”给的电子游戏中回神过来，他从背包拿出书。
“这是我的样书，诗册。”
“我翻翻，”接过王小云递来的诗册，李沁很自觉的猫成一团阅读。
“这么无聊，回趟家呗。去我的灵境竞技社坐坐。”
“好。”李沁回应。
“额，还是开学后去吧。我们现在不做决定，交给智能‘小青’做决定。”
“好的，武里主人。这次我们去富水宫看古建筑群。”
四人的工作房车，停在古建筑群街道旁，武里建议来都来了，拍两张汉服照再回去。她拉着王小云下车，王小云扯了一把林子蕴，林子蕴带上李沁。
可是李沁并不想穿汉服，她依旧背着小挎包，负责拍照事项。她依旧在闲暇时，用日记本记录今天发生的事，她像是有海洋一般大的心事。
仿古街道上的青石板砖有积水，倒影着被风吹浮动的抹云天空。林子蕴穿汉服格外好看，武里和王小云也是。
“其实你不用负责拍照，我带了飞行摄像机。”林子蕴说。
仿古街的二楼茶坊间，四人在休息，窗外又由刚刚的淋淋沥沥阵雨转成蒙蒙点点的小雨。
“等雨再小点，我们下去拍视频。我现在写个剧本。”武里说。
“有意思，我当男主？”林子蕴问，“三个人的戏，你会写些什么呢？”
“你不用管，只管演就行。”
“李沁，你要不要加入进来，比灵境场景好玩多了。”
李沁摇摇头，她很乖巧，只想当好旁观者。
“这不像你啊，上次的神舟赛外会场，机器人格斗赛中看到你的巨兽，简直不要太帅！”林子蕴说。
“是我奶奶给我的。”
“你奶奶是？”
“我奶奶已经过世了。”
“真抱歉！”
“不过我想要什么，和她的助理说一声，就能满足。”
“助理？”
“助理‘蓝’，我们家智慧机器人管家。”李沁说。
王小云好奇，他附着武里耳朵说，“是那个有钱人家才有的超高智慧系统。”
武里正在写剧本，拍开凑近的王小云。
“我看你背着小挎包，常常在本子上记录。”林子蕴问，“是在写日记吗？”
“嗯嗯。”
“没想到你喜欢老习惯呢。”
“这个，是啊。”李沁微笑着说。
“你平常在日记本里记录些什么？有没有记录我们，是经常记录我们吗？”王小云问，“以后不可以这样观察我们哦。”王小云说，“可以直接问着记。”
虽然李沁暴揍过王小云，但又不是很痛，王小云已经忘记了。
武里还在写剧本，她穿着汉服，认真起来突显李清照的“愁”字。
“这是我平常的小习惯，不太想每晚耗时记东西，所以日常细节随手记下。我想在高中毕业以后，可以给你们看。”
“哇哦，应该写了不少肯定的话。”林子蕴接住她的话。说实在的，武里对这个小屁孩的行为并不好奇，可是李沁的话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如果不表现出来好奇，就显得自己不是高中生。
“还有一年，我们高考后各奔东西，当然要记录最好的。”
“你的日记到底写了些啥？”武里笑着问，她像是看着邻家小妹一样。
“这可不行，说好毕业看就毕业看。”
李沁是真的纯情高中生，这比已经被武里小队“同化”了的王小云还能使人颇觉新鲜。林子蕴凑近过来，李沁抓紧自己的小背包。
（二）
“他们是转生人，却没有到处招摇惹事的其他想法，像是一层植物一样，繁荣茂密生长，开花结果，春荣冬枯。希望他们能继续保持下去。”
——李沁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载着。
也许是该要有一些故事。这座城多数时候安静如深林，人也是这样的。要说什么时候有感觉，还是下起津津小雨时候更有味道。李沁知道武里等人的一些事情，也有一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高三的第一个学期，班主任老罗在收到王小云的出版诗册后，想给王小云举办一个签售会。他跟王小云讲，如果能讲两句话最好了，如果不能讲两句，我们把摊位摆隆重一些。王小云问了武里，武里脸上泛起苦涩，她喜好低调行事。就这样，王小云在学校内的林荫道旁摆起他的签售摊位，武里陪着他呆了半天，学校的正副校长在摊位旁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他俩，没有说一句话走开了。
一些购书的同学，他们喜欢新奇的事物，筹钱购买王小云的纸质书，又拉着这对情侣摆拍几张，晒晒社交圈，吓得武里后面几天都没有来。
“这下子，我们的情史刻进了三中校史。”也不知道是安慰王小云，还是自我嘲讽，武里自顾自说着。校园的绿化比起校外要顺眼很多，不像繁茂的深林，也不像故意间隔远的道行树，它们只是恰到好处的点缀。夏日艳阳高照时候，树荫刚好隔了小跨步的距离。
武里以前喜欢揉王小云的脑袋，现在克制许多。晚上三人又是逃掉晚自习，去往闹市区的自习室，其他同学只当他们是报了特别的补课班。李沁不在武里和王小云的那个班，也不在林子蕴的那个班。说实话，武里也忘记是如何跟这位女生接触上的，好像是体育课时候在操场上遇到的，闲聊着就添上联系。
李沁跟在武里三人后面，李沁原来的小跟班，一名男生在教室里望来，而后郁闷的回班做自己的习题。
闹市区的自习室里，李沁常带来的学习资料不多，一般是打算复习什么内容就带什么资料。自习室里的四个小隔间既可以在房间中央拼齐，也可以各自沿墙靠摆。自习课桌是有固定移动方位的。
才拼齐仔细桌看了一个小时的书，武里把自己的位置移到了靠窗的墙角，躺在沙发上，编辑起自己的代码，她的自习桌位上横着竖着三个显示屏。
“这样的，功能很强大！”李沁跟王小云小声嘀咕。王小云嗯嗯一声。“可以靠着墙学习，我们的自习课桌都是可以移动的，你看地面的细小轨道。”
“真的是嘞。”
林子蕴在忙他的数据，眼神又开始迷茫痴憨，王小云一见，就知道他进入了传说中的心流状态。王小云给李沁发消息，“你看，子蕴的状态，修仙了。”
“他是想问题入了迷吗？”
“是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这可能就是传说的学习上的心流状态，能使他学习成绩出类拔萃。”
“你能进入心流状态吗？”
“以前有的，写诗歌的时候，偶尔进入心流状态，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首诗歌写完，半小时过去了，不过了。醒来后，就会自己嫌弃自己，写的啥玩意儿。”王小云说，“所以，写诗歌并没有满足感，反而是空虚感。”
“那还不如学习来的扎实。”
“是的，武里常劝学我。”王小云聊天就离不开话题武里。他瞧瞧角落里的武里，比在自己卧室里的大头贴真实很多，终于是可望也可及的平凡人。
王小云停止谈话，他的灵感来了。
李沁埋头做自己的题。
“王小云！”武里喊，“那边有零食和茶，拿给李沁。”
王小云听见后，立马回过神，这是武里在提醒他不要诗吟“内耗”，武里总是恰到好处识破自己内心世界。
“王小云，没事别盯着老娘看。”
王小云起身去储藏室，李沁跟在后面提议下楼逛逛，王小云嫌这个提议浪费时间。因为是做好了在这里攻学至高考的打算，所以没有学到晚上十一点，王小云没有离开的打算。李沁已经是哈欠连连，林子蕴拿起她做的试卷扫一眼，字迹清秀，答题正确率比王小云还高。
“不错啊，李沁，正确率这么高。冲一把有可能市区排名前十。”
“什么？”王小云听完，惊掉下巴，他默默登进学校官网，查看李沁过往成绩，发现李沁的成绩一直优异。
还剩十几分钟到点，李沁在日记本上写写记记，一会儿又收了起来。四人一起下楼，互道晚安，写字楼的楼层内有补课的学生们也是这个时候回去。自习室所在的写字楼不仅有他们，还有白天的舞蹈班、竞技社、以及画室、书法室等等。
街灯明亮，电车在眼前缓缓驶过。按照往常习惯，他们边走边聊闲话，送回李沁、武里，最后王小云与林子蕴相互道别。
“没有多余的场景，平平淡淡的。武里在练习着她的编程能力，林子蕴继续依靠他那强大的心流学习能力，研究着我不能探究的学术。”
——李沁在自己的日记本记载。
（三）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平静。”
自从高一下学期观察并接触武里等人以后，李沁发现他们这些转生人过得是相当的简单，既没有出现个别“街头英雄”，也没有出现“乖张怪人”，完全没有电影中正义与邪恶较量的苗头或者火花，没有制造轰动城市的混乱，没有隐蔽的锄奸惩恶的神秘组织。他们活得很惬意，有点像中国古代的散仙，有点像深林不知去处的迷藏妖精。
“怎么才能准确无误又温和传递出自己掌握的信息呢？”
这是李沁的想法，是她头疼的任务。她可不想直接面对三位拥有老龄学者智力与情商的碾压，被直接“逼供”她受不了。但这是自己奶奶给自己的遗嘱，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们讲清楚，这样才不会显得自己突兀，原本想的是高三毕业季坦白的。
林子蕴没有问出来李沁的家庭情况，李沁也不会傻傻的主动坦白，像是心照不宣，又像不愿戳开真相的面纱。李沁有时知道林子蕴他们怀疑自己，李沁有点打赌他们不敢怀疑自己，因为怀疑的话，自己就处在于“薛定谔的猫”，真相与不是真相无法捏定。
“想我这么聪明的人物就不应该纠结，嘿嘿！”
“就是王小云太可恶了。”
晚风吹拂这座依江带湖的城市，十几年前，还在浮空艇刚刚面世的时候，有人提议建一座浮空城解决城市用地少的问题。但是城市经济总是支撑不住，许多物联企业以及其设备迈进山中，建成了有些想“矮人城堡”的地下宫殿，也成就今天的物联万物实验之城、创新之城。
“也许会有磨难，但总归是向好的。”
在闹市区的自习室里学习一个星期，李沁逐渐熟悉这三人的个性。武里总喜欢窝在靠窗的墙角写代码，几人谁也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代码，周六周天如果不去厂里，就直播玩场景游戏。林子蕴习惯窝在武里对角的墙角，他也在写编码，甚至有时与编程出来的智能对话，看着李沁有点毛骨悚然。王小云是这三人中最正常的，他很本分的拿着高考复习资料，做试卷，改错集题。偶尔他走神了，武里就喊他去活动，不是喊倒杯水就是喊下楼拿东西、丢垃圾。
林子蕴和武里偶尔聊几句编程的专业词汇，李沁和王小云听得是云里雾里，不过王小云已经见怪不怪，李沁听见时还是有些惊讶。
“我们的那一项‘找人’工作要提上行程。”武里在跟林子蕴聊一些编程问题后，突然提到。回复她的也只有林子蕴，“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从李天的亲人查找，看有没有留下来什么遗嘱之类的。”
“你是指，黑进李天亲人的通讯？”
“就是这样，不然怎么办，白练习这么久的技术？”武里摇头摆出问号，短发顺了下来。
“这样不妥，被抓住犯法的？”
“未满十八？”
“未满十八已经暴露出你的犯罪想法了。”
王小云虽然猜得到武里和林子蕴聊啥，应该是找人，他俩的聊天风格很符合将来带领中国科技走向巅峰氛围，他插不上话，当耳边风。可李沁就很好奇了，她第一次听到武里和林子蕴谈话，而且是像要干大事的样子。
李沁拿笔在王小云手上点点点，像是问话。王小云写了一张字条给她，“不要好奇，他们是天才。”
也不要外传，保持神秘。王小云又补充了一句。过了两分钟，他翻了翻自己已经出版的诗集，递给李沁，高深莫测的样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天赋。”
武里消停了一会儿，又说，“为什么我对李天周围人的记忆很模糊？”
“我也有这种感觉，不是记忆未按时苏醒就是补充的记忆物质少了。”林子蕴说。
李沁小心翼翼记录着他俩的谈话，她瞄了一眼王小云又瞄了一眼林子蕴，显得心虚。
“这件事得把成冽喊来，他最近总是很忙的样子。一个大学生不是领军科研人物，脾气却磨得不像少年。”武里说。
“少说两句，我们到时候在厂里再聊。”
武里摇晃摇晃自己的脑袋，突然盯住李沁问。
“李沁你姓李，你认不认识一位叫李天的人？”
“啊，谁？我不认识。”
“没事，你继续学习吧。”武里浅笑，准备埋头做自己的事，但是这件事是一团无解的矛盾，思绪缭绕着她，她揉乱自己的头发。
“还是得叫成冽来。”
“郁闷啥，武里。你练的技术可以先参加十月的信息学竞赛，测试测试其他天才少年水平。”林子蕴扯开话题。
这周，李沁报名了数学竞赛，她把自己的备考习题带来了，喊着王小云陪。王小云有些犹豫，“那我是准备十月的数学竞赛，还是准备十二月的Cyber技术赛？”
“两个比赛都参加，每天放学后就来这里自习，不要耽误时间。”武里嘱咐。
“看我强大的数学天赋！”王小云把自习室里与文学有关的书籍都收走，他得跟上他们的脚步。
以至于他在自习室里做题会舍不得离开。这些天，林子蕴很准时在十点钟离开，武里对王小云说，最多十点半就不等你了。只剩李沁每天复习到十一点，被家长接回去，偶尔她家长还在问，这里学习氛围比学校还好吗？李沁回答好的。
时间过得很充实，平时的周末，无理厂也很少再被光顾。
有一次，李沁有事早走，王小云抬头看一眼，心思细腻的她发现她的日记本在留在桌上。
“武里，你看，李沁的日记本。毕业后给我们看的。”
“上次我已经发现，当时她的日记本夹在习题册中。”林子蕴说。
“快点翻开看看，小云。”武里说。
“桌上都是数学竞赛习题，看来李沁一直只在准备竞赛。”
“看看日记本，我怕留指纹。”武里又催了催。
“留指纹？”王小云惊掉下巴，他翻开日记本看起来，林子蕴和武里也凑近在看。
“看完我们不能说我们看了。”
“那肯定的。”
“看完放好！”
“嗯。”
“看完小云又增长知识了。”
“嗯？”
（四）
武里由于参加生物试题竞赛决赛，离开自习室两天。王小云这才想到，武里还准备着生物学竞赛。
“我只在厂里买过几件器皿，什么实验都没做过，就要去考试了。”武里对王小云这样说。
“要我陪着你，保护你？”
“不了，有家长陪同。”
没有武里的这两天，王小云跟林子蕴学数学，凡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请教林子蕴和李沁。学数学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大概都是心思缜密又喜安静的人。
“我有些心累，王小云。”武里跟王小云说，她觉得参加竞赛耗时。生物竞赛也是连着的两天，第一天笔试，第二天一起操作。
“能得名次吗？”
“能，估计是能被提前录取心仪大学。不过我喜欢航天学院，更喜欢物理专业，跟我的名字一样。”
“能得到名次，又有什么心累的呢？”王小云不知道如何安慰武里，他想到啥说啥，“月球上规划建城，火星上规划建基地。学好生物学建好家园。”
“你跟紧一点，王小云。我等你很久了。”
“子蕴呢？”王小云听着武里啰嗦的话有点烦。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他会去国外留学，建造自己的航天站。”
“哦哦。”王小云看武里情绪低落，自己也跟着情绪低落。他觉得自己能完成很多事，可是却没有做成一件事。
“你不要沮丧，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智力弥补不了的，就用行动弥补。现在开始简化自己，吃饭睡觉学习交友，做简单的人。”
“我害怕学成呆子和傻子。”
“去健身，打球。就不会学成傻子。”武里说。
“我还是喜欢跑步。”
“跑步适合你，追风的小云。”
王小云摸不透武里的情绪。
“我用这间写字室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十点钟一到，林子蕴回家睡觉去了，他在聊天小群里这样问。
“我有点感觉，我们作为高中生，没有体验学校晚自习。是不是该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太有个性了显得寂寞又伤神。”
过了好一会，武里回复他。“自己不学习，不要打扰王小云他们。”
“好嘞，老大！”林子蕴回复，“老大，今天考试你也考完了，接下来怎么做？”
“回厂里商量。”
厂子是武里的归宿地。对于王小云来说，他感受不到，他只觉得那个厂子常明媚偶尔又昏沉。
又是一个周末，武里想回厂里，她在群里喊一声，加上李沁共四人，坐着林子蕴的工作车，一齐抵达无理厂。
“那天你的日记本留在了自习室，我们看过你写的日记。”
“嗯，你知道了？”
“害我们难受了好久。”林子蕴说。
“我其实是李天的孙女，奶奶把她的一部分记忆植入给我，临走时说是遗愿，希望有人替她完成。”
“嗯。”
“其实我们有在找李天教授。看到你的日记本后，我们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聊。又怕打扰到你，我见到你两次把日记本忘在自习室，我们认为可以说这件事情了。”
来到厂子里已经是下午，午后的暖光刺眼又容易使人倦怠，就像一个人的四十岁，脑力已经跟不上看起来熟透了的体力。四人围坐在厂中央的会客厅，武里准备了许多点心、茶水，武里把王小云喊回自己的车间，给他布置学习任务，命令他把神舟技赛国赛的一段编程技术学熟。
林子蕴温柔磁性的声音说起，“李沁，你先谈谈自己吧。”
“咳，是这样的。李天是我奶奶。在她走之前，交代给我一件事情，希望我能存留她的部分记忆，继续研究她的前沿科学。可是有知识记忆就有生活记忆。有生活记忆就需要联系到你们。”李沁继续说着。
“我的记忆是在高一下学期时候植入的。是智能管家‘蓝’提醒我们并执行的，家长们常常犹豫，因为植入他人记忆会影响我的认知，可能会剥夺原本属于自己成长的快乐时光。”
“我喜欢写日记，李天奶奶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她所知的，有四位转生人，自己原本是第五位。可是她为了遵循我爷爷的志愿，继续做研究，研究已经转生了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分别就是你、你，还有成冽和王小云。”
“你爷爷就是？”
“王小云！”
“你继续说。”
“智能管家‘蓝’把奶奶想对我说的话录映下来。我奶奶说，和你们要保持距离，但是也要让你们在成长过程中逐渐认知清晰，你们可以被伦理道德捆绑，也可以解脱伦理道德捆绑。你们可以过这一世该有的少年生活，也能遵循上一世你们自己立下的科学宏愿，这取决于你们自己。”
“我想在高考后，把我所知道的真相告诉你们。我想到王小云，他没有恢复记忆，却一直和你们来往，又被武里迷住了。你们如果及时抽身，他会难受的，可能像是前世一样，糟蹋他十几年时间。我有点替他担心，幼年时候好友走到最后还再联系的少见，我认为自己有必要提前联系，告知你们。”
“这是夫妻的羁绊。”武里心底酿醋，呵呵说。林子蕴、李沁看在眼里。
“替他担心的原因是，王小云确实是阿椭先生的转生。不太想替他担心的原因是，他没有基因记忆，只有灵魂穿越。他是你们这组实验的对照组。”李沁继续说。
“王小云不是阿椭先生的转生，光靠灵魂穿越，也就是意识传输，这个办法它行不通。记忆由记忆基因负责编译，执行蛋白记忆编辑，而所谓灵魂，已经超越了生物学范畴。用灵魂引导基因编译记忆蛋白，这种概率小的只能说是奇迹、神话，无穷大分之一。”
“你们不仅是灵魂穿越这一实验步骤，还跟进了基因编译这一实验步骤。王小云他没有跟进，只是灵魂穿越。”
“基因编译记忆，比起植入记忆蛋白更能使人记牢知识，记牢前世，像是真的前世体验复刻在身。单纯的记忆蛋白植入同样磨人性，伤脑筋。”
“这段时间，我体会到了。是那种越想一件事就越深陷一件事的沉沦，我越想着王小云就会越觉得今生可以继续跟他在一起。我知道，这些是我奶奶对我爷爷的感情，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关系，哪怕他跟我同龄，也只是我的实验观察样品。我没法等到高考结束把这件事袒露出来，你们拥有了一世活过的经验，计较得失，处事经验丰富。我还是现在说出来。”李沁说了很多。
“所以，你在日记本里写对我们的观察，写譬如基因记忆与蛋白记忆的比较，写我们转生人为什么没有成为超人或者成为大反派的疑惑。”
“嗯嗯，是这样想的。你们应该像电影里的人物，可是我接触后，又认为你们很普通。听我的智慧管家‘蓝’说，千万不要被你们的外表迷惑，你们是故意这么低调的吗？”
“嗨，那里的话。”武里说，“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有点讨厌我们两个女生同时追求王小云。你说说该怎么办？”
“你问的问题不应该是这个吧？武里。”林子蕴认为武里的关注重点有失偏颇。他问，“李沁，你刚刚说，我们既可以被伦理道德捆绑，也可以解脱伦理道德捆绑，这取决于我们，是什么意思啊？”
“这也是我奶奶告诉我的，好像是说在现实层面，它有违伦理道德，但是作为远航员，它是无关紧要的。”
李沁深吸一口气，有些秘密还是不想说出来，“奶奶说，她怕你们是那种喜欢探险的小孩，她把自己的实验数据藏在市内区域。如果你们能耐心找到的话，就知晓一切了。”
李沁给两人卖关子。林子蕴很好奇，武里稍微好奇，武里没有想找到真相的期待，她从沙发角落里翻出一本书，又拿笔写写划划，“反正我已经被表白了，世界为证！”
林子蕴、李沁看过来，她在王小云已出版的诗集上圈字和改辞。似乎印证那句话，爱情可以俯视世间万物。
“你不想找真相？”林子蕴问。
“不想，作为李天的前世同事，现在的我，带好诗人王小云就够了。”武里说，随后她又补充一句，“迟晓敏，那个老太婆。我终于想起来了，阿椭先生二十岁的时候给他写诗集，她很傻又很精明用来证明和巩固与另一个人的感情，自然而然的和另一个人结婚。那已经出版的诗集，简直是浪费时间。”
“我只知道这些，真的是笑死我了，王小云的前世可真的憋屈，那么优秀的人啊蹉跎半生。果然名不虚传，阿坨先生，哈哈哈哈哈！”
“不准这样说我爷爷，我只是植入了奶奶的记忆。”李沁见到武里在大笑，很生气。但是当她说完这句话后，突然觉得王小云着实气人。
“这是，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关系，哈哈哈哈！”
林子蕴沉默半晌，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笑出了眼泪。
“理清了？”林子蕴问。
“理清了。”武里回答。
“把王小云叫出来？”林子蕴问。
“叫出来吧。”武里回答。
“出来后别提。”
“你别笑！”
（五）
王小云郁闷的走出来，武里喊他过来坐近一点。在王小云刚刚落座，武里抱紧他，往怀里揉。
“王小云，现在我一见到你就想结婚。”
“我还没有成年。”王小云刚刚的郁闷转变成现在的悸动，他最近情绪起伏不定，没有了以往沉浸诗文幻象的朦胧感，眼见即现实。武里搂着王小云亲了又亲，林子蕴有喝苹果醋的幻觉，李沁感觉被冒犯，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
武里喊一声，他俩跑得更快了。
经过详谈，武里、林子蕴对于李沁以及李天的所为能够理解了，他们放松了些长久以来的紧绷心态。他们从没有想到，因为时间的流逝，自己对寻找真相的念头越来越不深刻，这是新生的原因吗，恰好与李沁所说的感觉相反。
“是那种越想一件事就越深陷一件事的感觉，我越想王小云就越觉得今生可以在跟他在一起的这个样子。”
记忆有时就是陷阱，越是回忆它，越是在脑海里复制分裂，积微成著，积讹成蠹。
看到李沁的言辞无措，武里是似乎是想开了，林子蕴似乎也跟着想开了。两个世界两种价值观念与认知越来越泾渭分明，但这不妨碍他们又继续在闹市区的自习室里学习。
“哦哦，想起来了。我的智能助手小白提醒我，我们还是得找到李天，至少得寻回转生术。迟晓敏还是我们的冤家，上次控制王小云呆傻的这件事还没有算。还不知道成冽对第五位伙伴的事情，清楚多少。”武里与林子蕴说。
“那很简单，约他来，一起找转生术。”
“这转生术真像是古代传说，不仅要研究投胎，还要研究预防‘孟婆汤’。”
自从得知李沁是植入记忆后，林子蕴和武里想了解更多信息，核对原来由五人构成的共同记忆，拉拢现在的新进伙伴。
“我跟你说，我和你们不同，我可是小你们两辈！”在聊熟后，李沁这样“叉腰”的语气说。
“那，你能叫我武奶奶吗？”
“……，不能！”
“不能叫就是同辈，新进的伙伴。我们来聊聊回忆~”
李沁讲理讲不通武里。
“我早想弄醒王小云了，弄了两次，脑子都弄傻掉，可惜他没有回忆。”武里有点兴奋，有点失落。“现在，我们的五人团队又多一位成员，算作转生成功第四人，虽然李沁你不是本人，却也不差。开心死我啦！”
“你还记得？后来我们一起研究转生术，意识传递的那部分实验操作，也就是灵魂移植的那部分。那些技术，我竟然忘光了，好像被有意屏蔽。”
“嗯……我想想。”李沁也在琢磨，“我好像，不是，我奶奶好像在最后一刻看着你们躺在仪器床上。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一个进入意识流中，阿椭是第一个进去的，成冽是第四个进去的，我回忆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实验基地在那里，在大湖以南的废弃矿区位置。”
“嗯，这个记忆跟我们对上了。什么时候建起的那座实验室，什么时候那座实验室关闭，最后的记忆信息你保留了吗？”
“主要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我的记忆植入是不完整和不细腻的，大概是三四十岁开始。那时候阿椭，也就是王小云已经青春不在，我奶奶和阿椭先生一直很平凡的过日子，在我奶奶的帮助下，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他辞去了大学教授身份，一心扑在创业上。创业很成功，也联系上了你们。我奶奶在他执教大学时期保护了他的想法，他鼓足勇气在商海中闯荡。再后来，我奶奶挂职我们市政府要职，实验基地在那个时候，也被我爷爷秘密建设起来。”
“和我的记忆一致。”武里说，林子蕴也点头同意。
“武里你前世好像是阿椭先生的小学同学，林子蕴是后面通过介绍联系上的科学家，成列冽也在后面寻求合作进来的。”李沁说，“至于你们转生以后，我的记忆就中断了，唯一记得是，继续跟踪和记录你们，并把数据上传给智能管家分析和保管。”
“听见没有，林子蕴你每天记录自己身体长大干啥，真嫌弃。”
“你奶奶李天为什么不转生了，说好一起的。”林子蕴问。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哦，可能记忆留给我了，就相当于是给你们回复了。你们找她，不也是想找转生后的她——我奶奶吗？可是她确实是寿终正寝了。”
“而我，确实不是第五个转生人，仅仅是植入记忆。”
“这么来说，她不来这一世抢王小云了。”
“阿嚏！”王小云揉揉鼻子，他在学校操场上跑步。武里说锻炼一小时，攒注意力集中一天，待会还要去自习室里学习。
李沁对武里在乎王小云的话有点无奈，自己的作用只是为了跟进记录实验对象武里三人吗？这一年来，自己被迫在家阅读大量文献，攥写很多报告，只是为了留存成备份，等待一个时机解封开来，展示自己的真正日记。
“按理来说，王小云是我的爷爷。”李沁有一种“吃瓜”群众被“吃瓜”的窘迫。
“当恋人太辛苦，过来当孙女。”林子蕴补刀说。
李沁站起身，气得呀呀呀跺脚。“你们爱咋想咋想。”
李沁再不理他们，自顾自得做起数学习题。
“开玩笑啦，消消气。来喝口凉茶。”武里起身倒茶，李沁猛灌几口。
这下，轮到武里和林子蕴迷茫，他们与王小云相处总是照顾小辈的心态，与李沁相处是用长辈心态还是同辈心态呢。
“把她当作李天后人就行。”林子蕴悄悄发文字给武里，武里回复一个托腮的表情。
——
“作为研究的跟进数据，实验组的两个人心态真是很傲娇！”
李沁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狠狠记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