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一别,四年不见。
再回来时,好似过往依旧,爸爸奔波忙碌,小妹往返学校与家园,曲姨依旧冷情独来独往。虽不说其乐融融,却始终团团圆圆。
可是突然,“咔嚓”一声!
美好的画面倏然裂开,黑漆漆的裂缝里迸射出刺眼的光。
温馨的画面卷起一角,火苗燃起,须臾,灰烬散落,藏匿在美好表面下的阴暗露出笑脸。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阴暗、贪婪、仇怨、眸染血丝的不甘......
就这么重要吗?
钱、权两字害人匪浅。
可是爸爸,那本来就不属于您啊,您在不甘什么呢?怨怼什么呢?
凌家,可曾有任何一人对不起您?
没有。
一个都没有啊。
昏昏沉沉中,凌清华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而来的是苍白的天花板,那灯刺得人眼疼,她面无表情的阖上眸子,清澈的泪水悄然滑落,无声的浸润在发丝里。
“清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焦急又担忧的嗓音传来,景昃在此守了两天,此刻见她苏醒赶紧上前查看询问。
积劳成疾,郁结于心。那一口血,几乎吐尽了她全部的生气。
景昃想要扶她起来,却不曾想自己的手刚碰到她手腕的那一刻就被立即躲开。
凌清华自己起了身,缩了缩身子,一副孤独不安的模样坐在床头。她的面色苍白,眼神又一瞬的骤缩,又极力克制着缓缓归于平静。
她张了张嘴,抬起头朝他僵硬一笑,声音沙哑:
“我......辛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
景昃皱眉,他感觉得到,她似乎在躲着他?
他看着她虚弱无力的模样,抿抿唇收回了手,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送到她嘴边,温声道:
“你睡了两天,先喝点水。”
“......谢,谢谢。”
她低垂着眉眼没有看他,轻声吐出几个字,缓缓伸出手去接水杯。
她似乎在刻意的避开他的手指,所以动作反而显得有些迟缓僵硬。
景昃敛下深沉的眸光,他静默着坐在床边,双手蜷了又松,松了又蜷......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这么排斥他的原因。
因为凌旭云最后的那句话,那句引发她吐血昏迷的最后一句话——
【当初年轻气盛犯的浑凭什么要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要膝下儿孙环绕?我有什么错?!你以为他跟我又有什么不同!】
对此,景昃无言以对。
事情是因为他才发生的,他百口莫辩。
清华刚刚苏醒,情绪波动也是正常,可偏偏,她如此平静,平静的令人心惊。
景昃眼下眸低的波动,看着她,温润如旧的关切道:“肚子饿了吧?刚醒过来还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我回去给你煮点粥好吗?”
凌清华睫毛微颤,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指尖捏紧了裤子的褶皱,点了两下头,却最终没有开口。
她现在很乱......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他的温柔又那么让人依恋,她知道他在关心她,她明白的......
但是,心里的慌乱蠢蠢欲动,她竟然闪过推开他离开他的念头。
她将脸埋在双膝,她为她那难堪的想法抱歉,她心里渐渐弥漫着愧疚,她无颜见他,无言以对。
但是同时,爸爸的话也如利箭般射入了她的胸腔,那些话深深的埋进了她的心底。她不敢去看,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相信。
她惶恐又不安,将自己缩得更紧。
夜幕依旧深沉,月牙如刀,阴冷锋利,四散着凛冽寒光,侵入了她的病房。
她抱紧了双臂,瑟瑟发抖......
苍凉的月色下,冷意同样漫上了凌清漪的身子。
她不觉畏瑟一下,下一把从睡梦中乍然惊醒——
“谁?!”
是谁推开了门?!
凉风灌了进来,她懊恼自己居然戒备心那么低!
阴暗的门缝渐渐打开,凌清漪警惕的缩起了身子,后背紧贴着墙壁心脏砰砰直跳。
这里没有任何尖锐的武器,她不免有些慌张。
眼前的黑色身影渐渐靠近,阴冷的月色下,那高大的身影渐渐露出真容,狰狞又威武。
凌清漪双眸一眯,下一秒顿时压低了声音责怪道:
“你来这做什么?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来了吗!”
“小姐......”
来人正是赵立武,他犹豫着走上前,跪在她的床边,面色严肃又隐隐带着恳求:
“我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那里会有小姐喜欢的生活,所以......小姐,立武带您离开这里吧?”
“我不走!”
凌清漪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她不能走,她本来就得待在这里,现在得知凌旭云也在,她就更得待在这里了!
“小姐,您在这里不自由,也不开心。”
凌清漪冷嗤一声:“这世上有谁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人生来就是被束缚着的,但是那又怎样?开不开心乐不乐意我说了才算!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敢揣测我的内心?”
赵立武垂下了头,沉默些许,又道:“杰恩准备在明晚出逃,他要我救回小姐,又叫我告诉小姐,您的仇,他来报。”
其实两个星期之前,在警方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杰恩就打算捐款跑路了。
但是小姐却硬生生的用肚子里的孩子留下了他,自残堕胎。
一是只为了离间杰恩身边的人背叛他,叫他起了疑心开始搜查内鬼,拖延了时间,又激起了下属的警惕。怀疑如种芽猛涨,内部早已暗流涌动,各怀鬼胎;
二是将杀子之仇的帽子盖在景昃的头上。
杰恩本不知景昃,但是经此一遭,再加上赵立武的添油加醋,杰恩成功的将景昃视为仇敌,欲杀之而后快。但景昃怎么说也是蒋家的人,蒋家背靠军团,如此一来,杰恩只会在无意间招惹军团,自寻死路。
“那个蠢货......”
凌清漪满意的勾起嘴角,漆黑的眼眸里闪过畅快的光。
“杰恩以为我一定会感激涕零马不停蹄的滚到他身边?呵呵呵......我又是不是傻,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他的为人?怕是要杀我解愤吧!”
她又没病,怎么会被他这么拙劣的手段骗了去?
杰恩眼里只有利益。女人和孩子只是闲来无事时的消遣罢了,是证明自己强大的配饰。
他才不会因为失去孩子的痛心,他所愤怒的,是居然有人敢杀死属于他的东西,挑战他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