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快醒醒!”
“大事不好了。”
一大早,县令李陌就被老管家李德才急促的声音吵醒。
“出什么事了,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安生?”李陌起身揉着朦胧的睡眼问到。
“郎君,您快去劝劝吧。张、刘两位老汉非要去州府衔草卖子,拦都拦不住啊。”
“什么?尽添乱,快帮我更衣,过去看看。”
李陌慌忙披上衣服,和老管家匆匆走了出去。
……
贞观元年岁初。
李陌已穿越大唐三日。
他花了三天时间才勉强融合了前身的记忆。
同名的前身也叫李陌,刚满十六岁。
乃是绛州府太平县县令。
太平县地处绛州、慈州、晋州府交界区域,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原本还算中下县,奈何唐初连年战争,又赶上持续的大旱,乡民流失严重,如今只剩不到九百户,四千多人。
因为干旱,太平全县去年几乎全县绝收,李陌的父亲,原太平县令李道同使出浑身解数,到处借粮赈灾,结果粮没筹到多少,自己却饥困交加的猝死在了任上,还给李陌的公账上留下了两千石的粮食亏空。
幸好由李道同的好友,绛州府刺史薛世良力保,并由刚继位的李二朱笔亲批,李陌得以继任县令,并得赏钱百贯,粟米百石。
李陌上任后,继承父亲遗志,变卖田产、四处筹粮,终日为救灾而奔波,最后竟不得不带着乡民四处讨饭而活。
眼看再挨上一个月,待到汾河水开,草木发芽,就能靠打渔和嫩芽充饥了,李陌还是饿倒了。
准确的说,前身李陌,叫化县令,终于还是没能战胜饥荒,做了饿死鬼。
现在支配这具躯体的是穿越者李陌。
穿越前,他是一名机械自动化工程师,终日伏案绘制各种图纸。
一场疾病带走了李陌的生命,再一睁眼,一眼千年,当代李陌已经成了叫化县令这具身体的主人。
重生的李陌境况也好不到哪儿,他已经三天没闻到粮味儿了,只能靠茅根水充饥,除了饿晕那次,喝了两碗黄鼠狼皮熬的“汤”吊命之外。
这对于丰衣足食的现代人,简直是从天堂到地狱般的感受。
再找不到出路还得是死路一条,游离在昏迷与清醒之间的李陌,一直在苦苦的思索着出路,一条救活自己,也救活全县四千多口父老乡亲的出路。
眼看已经灵光乍现,却被老管家仓促的召唤给打断了。
还是先处理紧急事件吧,匆忙的披上衣服,顾不得收拾整齐,李陌便在老管家的搀扶下,迈步走向前衙。
前衙原本是太平县令升堂办案的场所。这年头,除了饥荒,任何事情已经不叫事情了,李陌临时把这里改成了收容所,安置了十多家无法过冬的难民,张刘两位老汉也在其中。
此刻的前衙里挤了几十号人,大家正在苦口婆心的劝两位老汉不要冲动。
老汉身边各站了一名八九岁的孩童,因为长期的饥饿,孩童显得面黄肌瘦,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棍儿上顶着个圆圆的大脑袋。
孩童虽然不清楚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但听着大人们的议论,也知道不是好事发生,两眼含泪,显得极为无助。
“大家不要再劝了,老明府已经故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郎君再一病不起。”张老汉大声的对着大家喊道。
“是啊,他们父子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的了,是时候该我们出力了。”刘老汉也跟着附和。
两位老汉本是府兵出身,柏壁之战落下了残疾,还乡后在县里做木匠,七八年来没少受老县令的帮助,大唐老兵骨子的热血让两位老汉下定决心要为县令李陌,为父老乡亲们做点什么。
眼下,大家早已经断了口粮,如果能给孩子们找户好人家,既能解一下燃眉之急,说不定也能让两个孩子有条活路。
两位老兵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扫了一圈在场的乡亲,毅然的转过身,拉着孩子向门口走去。
“等一等。”李陌拖着软弱的身躯走进前衙,摇摇晃晃的走到大厅的中央,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郎君……”张刘两位老汉转过身,有点哽咽的叫到,算是给年轻的县太爷问安了。
“大家都安静一下。”李陌朝着在场的众人示意。
“本府知道,过去的一年大家都过得不易,是本府没有尽到父母官的责任,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在这里,本府给大家赔个不是。”说完,李陌便冲着乡民深深的鞠了个躬。
“郎君,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郎君,你不要自责。”
“郎君,使不得,要鞠躬也是该我们鞠躬感谢你。”
“……”
满堂的乡民七嘴八舌的回应代表了李家父子、两任县令确实深得民心。
李陌伸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道:
“有个了不起的先辈说过一句话,叫‘人众者胜天’,本府对此深信不疑。”
“在有些官员看来,如今的饥荒下,四千多个灾民就是四千多张嘴,睁眼闭眼的都要等着吃饭。而在本府看来,我们的四千多个父老乡亲就是四千多双勤劳致富的手。”
“本府坚信,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一定可以战胜饥荒,战胜灾情,战胜一切。”
“我李陌,在这里郑重的起誓:五天,不,四天之内,为大家找到粮食,再也不让大家忍饥挨饿,如有违背,犹如此棍。”
李陌说完,从一位乡民手里拿过一根叫化棍,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重重的踩了下去。
细棍应声而断,李陌则是斜靠在条案边大口的喘着气。他太饿了,刚才的一段话已经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谢郎君。”
“我们誓死追随郎君。”
“我们相信郎君。”
在场的乡民自发的跪倒了一片,张刘两位老汉也随着人群跪了下去,并按住孩子的头,让孩子也跪在身边。
“使不得,大家快起来。”
李陌一个个把每人扶了起来,然后走到张刘二人身边,将两人也搀扶了起来。
“两位叔公,你们就再信本府一次,如果四天内找不到粮食,你们怎么做,本府绝不阻拦。”
“郎君,我们相信你。”
三人六目相望,手也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一场卖子风波就这样被李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化解了过去,但是摆在面前的饥荒却依然没有过去。
“张叔公,辛苦你挑选三十名腿脚利索的后生,一个时辰后出发,分别到绛州、慈州、晋州三府,带上本府的请帖,邀请三十名当地富商,来县衙和本府做一场生意。”
“刘叔公,你继续组织五十名老幼,在绛州府沿街乞讨。”
“王家婶娘,辛苦你带上还有力气的妇女,在太平山附近挖草根。”
“大壮哥,你带着你的人,分两组,继续在山里砍柴打猎。如果还是没有猎物,就扒些嫩些的树皮,磨成粉,让人家再克服几天。”
李陌一项项的交代了各项任务,然后又转身对着老管家说道:“德叔,准备笔墨,本府要写拜帖。”
“郎君,咱府上已经没纸了。”老管家为难的回应到。
“那就准备粗布。”李陌豪气的吩咐道,“另外,把黄鼠狼的皮分成六份儿,掺上茅根、树皮粉,这两天要管足本少六顿饱饭。”
安排完各项事务,大家便分头开始为生计而奔波,李陌则是在老管家的搀扶下又回到后宅,开始准备拜帖。
按照李陌的指示,李德才心疼的剪了两件中衣,又把仅剩的一匹粗布剪成四个大方块状,才凑出四块大的,三十块小的布片。
“赏宝邀请函:今有太平县县令李陌,偶得珍宝十件,特邀高朋后日申时三刻,前来府衙赏宝,有缘者得,期间请自带昼食。”
李陌潇洒的写下一篇帖子,浏览了几遍,甚是满意,于是又熟练的临摹了剩下的二十九份。
管家李德才则是小心的在旁边协助,并逐一盖上官印。
准备好所有的请帖,李陌仔细交代老管家要务必把请帖送到,把人想法邀请到,还交代他,这两天除了送饭,谢绝一切打扰。
打发走老管家,李陌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对着太平县地图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太平县地处绛州、晋州、磁州这三个州府形成的三角形的中心,北邻太平山,东接汾河,可谓有山有水有平原。
在旁人看来,它是三不管,但是在有着未来人眼光的李陌眼里,这就是中央枢纽啊,且不说这个中央枢纽外围还有个长安、洛阳、太原形成的大三角。
如果开发的好,不久的将来,太平绝对会是一颗中原明珠。
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前景再好也解决不了眼下的缺粮问题。
李道同父子这种无休止的筹粮肯定是行不通的,四千多张嘴,就像是无底洞一样,永远都填不满。
解决问题的根本还是“以工代赈”。
可是搞什么工程,才能让乡民心甘情愿,又能让富商肯掏腰包,还能给县里带来功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