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位衣衫褴褛的灾民有气无力地在大路上走着,左边是干裂的农田,右边是露出大片河滩的河流,头上的烈日不肯躲到云朵后面。
在灾民的后面,有一群本地的农夫拿着简单的武器远远跟着,生怕他们掉头回来。
临近中午,这一伙灾民终于挪到了领地界碑的另外一边,农夫们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还要回去监视另外一批灾民过境。
这时前面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神官。
“韦森男爵在前面建了休息区,大家再加把劲,很快就能吃上午饭了!”
当神官,首先要有大嗓门,说话要中气十足,否则布道的时候座得远一些的人就听不到声音了。
灾民们听到了神官带来的消息,灌了铅一样的双脚多了一分力气,前进速度快了些许。
在这些灾民之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人身材高大,但和其他人一样消瘦,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沾满了草屑和泥土,脸上——特别是鼻子——满是泥土。
他的背上背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还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
前来报信的神官看了一圈灾民,然后低声对跟随灾民的神官说道:“待会吃完午饭,让‘老弱病残孕’和他们的家庭先坐马车去营地吧。”
随行的神官如今是这一伙灾民的主心骨,对这些灾民有些熟悉,便先过去对背着老妇人的中年人说道:“霍真普洛兹,等下吃完东西你带着卡斯帕尔老夫人去营地吧。”
霍真普洛兹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今年初春的一天,他正准备到卡斯帕尔老夫人的家里抢东西,谁知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河堤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没多久村子里的水就漫过脚背。
霍真普洛兹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背着卡斯帕尔老夫人,拿着这次想抢的一个转动时会发出音乐声的石磨在即将淹到膝盖的洪水里艰难行走。
两人来到了村外的小山上,回过头发现洪水已经有餐桌桌面那么高,不少房屋已经倒塌,不时看到人和牲畜在洪水中挣扎。
似乎是一整年的水一次来到这片大地上,洪水退后一片白地,接着是从初春到初夏的连续高温无雨天气,村子里的水井都被洪水带来的淤泥填满。
当有人出现瘟疫的症状后,地主老爷马上跑回城堡拉上吊桥关紧大门,计划着重建家园的人们纷纷逃命。
绕过一片小树林,前方有一圈栅栏,里面搭着一片棚子,空气中飘来的气味就像是兴奋剂,让不少灾民拿出全身力气冲过去。
“不要急!不要跑!食物充足!”
神官们大声喊着。
但是那些灾民哪里肯听,饿极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本地领主派来的骑士则没神官们好说话,长长的个棍子一伸过去就绊倒了好几个人,再敲了几个人的脑袋,这些人乖乖地蹲在地上。
霍真普洛兹背着卡斯帕尔老夫人慢慢走着,和其他几个拖家带口的居民一样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跑。
随行神官上去和骑士们说了几句,让霍真普洛兹和他们几个带着小孩的灾民先过去领吃的。
有位小修士过来带着霍真普洛兹到桌椅那里先把卡斯帕尔老夫人放下,再让他去洗手,然后领吃的。
腓特烈在前方设置了几个休息区给灾民一些吃的,宣扬一下政策,同时甄别其中的病人以免瘟疫进入营地。
今天腓特烈装扮成一个小修士过来这里看看情况,有些事情不出他所料,但又无可奈何。
按他的标准,每人每顿一碗大概500ml的汤和一个半斤的杂粮馒头。
这里的领主把一锅浓缩汤料兑四锅水,再把杂粮馒头扔进去煮成一锅糊糊,“精美昂贵”的史莱姆胶碗和勺子全部变成了从民间征集来的普通木碗木勺。
就连装浓缩汤料和杂粮馒头的胶袋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汤料都集中在陶罐里,杂粮馒头装藤条箩筐里。
腓特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让神官们确保汤料煮开五分钟后才能给人吃,馒头发霉了至少把发霉部分去掉,木碗木勺用开水烫过。
霍真普洛兹过去洗了手,跟着排队领了两个木碗和木勺,打了两碗糊糊回来。
今天的汤底是普通的豆子汤,水多了些,但还有点点香料的气味,煮化的杂粮馒头搅拌后变成了有些稠的糊糊。
在他看来,这碗糊糊的香气可以和烤猪相媲美。
他把糊糊端到了桌子那边,看到那位小修士正在和卡斯帕尔老夫人说话,但是老夫人没有一点回应,像块石头。
“没用的。”霍真普洛兹放下碗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看到自己的孙子被水冲走了……”
接着他在卡斯帕尔老夫人的耳边低声说道:“这是卡斯帕尔给你送来的。”
卡斯帕尔老夫人才从一座枯朽的雕像变成了人,拿起勺子慢慢地吃东西。
霍真普洛兹摇着头对腓特烈说道:“现在只能这样了。”
说完,他一口气喝完了碗里面的糊糊,然后舔得一干二净。
腓特烈问道:“她是你的母亲吗?”
霍真普洛兹说着早已想好的借口:“她是我的姑妈。”
这时灾民们已经每人都分到了一碗糊糊,锅里还剩一点,这里的人就倒了两桶井水下去,准备烧开。
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想过去直接喝,结果维持秩序的人拿着棍子往锅边一站,就没人敢再走一步。
腓特烈可不敢让他们喝生水,万一营地里闹个霍乱什么的就完蛋了。
这时神官上场了,他们在灾民之中还有些公信力,让大家等一等。
有个骑士走到锅边,朝着锅里扔了一个乒乓球大的小火球,拿汤勺搅拌了几下,片刻后锅里的水就开了。
虽然这一锅杂粮馒头汤里有一股焦糊味,但是灾民们管不了这么多,能有的吃有的喝就不错了。
这一顿对饿了许久的人来说不算饱,但也算是一顿正经的热饭热汤,让很多灾民有了些许精神。
他们吃饱后被赶到了另外一个只有麻布遮天的棚子里,地上垫着干草,这是他们休息睡觉的地方。
神父指着两边围起来的地方说那里是厕所,解决问题去那里,随地大小便会被吊起来打。
所有人都麻木地坐在干草上,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霍真普洛兹背着卡斯帕尔老夫人登上了马车,和那个小修士还有几个带着孩子的灾民离开了这一处临时营地。
马车上的乘客双眼无神,神官们叫他们上车就上车,没有人问过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