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稳操胜券的一剑,居然没有建功。
反而被杨过没精打采的一掌荡开倚天剑,噗的一声,一掌便已拍中秦川的肩头。
武林中固然有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可杨过强弩之末,以一只肉掌入倚天剑这等绝世锋刃,简直匪夷所思。
哪怕秦川素来镇静,此刻也暗下惊骇不已。
只是电光石火间,不容他再做多余的计较。
杨过一掌之下,看似无力,其实劲力内敛暴动,秦川饶是武功奇高,也因这一掌气血大为不畅。
而杨过得势不饶人,踢出一脚。这一脚发出时恍恍惚惚,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秦川只觉得一阵黯然神伤的情绪感染他的心神,见得这一脚,也不知闪避,最终靠身体千锤百炼的本能,方才抬起倚天剑格挡一记。
虽则如此,仍是受了一股绝世大力,喉头发甜,心知是受了内伤。
“黯然销魂掌,果真名不虚传,他日必有厚报。”秦川如何不知,这是杨过使出了当年名震江湖的黯然销魂掌。
他虽听闻此掌在杨过小龙女重逢之后,杨过再也使不出来,且适才步步紧逼下,杨过也只是使出十分粗放的无形气剑,没有用出这套掌法。
而且他从头到尾也没有放松警惕,没想到终归还是让杨过绝处逢生。
不过这一次,足以让秦川看到武学之上的一片新天地。
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传承千百年,经历千锤百炼,实是不破的武功。任何招式到了七十二绝技这程度,终归是一分不能再加。
顶多是内力和熟练度的区别,导致威力不同。
可黯然销魂掌赋予了掌法招式一股“意”在,实是人力有尽,而意无穷,武学之道在此,又打开一个新天地。
而且他隐隐有悟,当初和张君宝交流的以柔克刚的武道,似乎也可以走“意”的道路。
以张君宝二十出头的年纪,竟能悟到这种武学意境,简直可畏可怖。
这也是秦川生平唯一心中佩服的武学奇才。
而秦川见事不可为,便借着杨过一踢之力,进了房间,携着郭襄离去。他轻功绝世,杨过体内余毒未除,自也追不上。
杨过来时,早已解决了屋子周围的暗桩。朱猛邀请贵客喝酒,外围的人也不敢进来打扰。所以杨过不担心有人突然进入小院。而且他入神坐照后,神而明之,即使秦川杀回来,也能提前察知。
于是杨过当即在雪地里盘膝打坐,全力运转神功,不过片刻,头顶白烟升起,体内便清得七七八八。
只是牢牢记住“悲酥清风”的名字,下次遇上秦川,说什么也要直接动手,不给对方暗算的机会。
说起来,他遇见秦川两次,两次都被对方下毒。他简直枉称西毒欧阳锋的义子。
而对方所用之毒,着实高明,纵使义父复生,怕也不过如此。
以对方的年纪,既精通毒理,又有如此高明的武功,颇为不可思议。他生平眼高于顶,也不得不佩服秦川的资质奇高,确然是世间奇才。可惜,用心不正,否则郭襄跟了秦川,他也能放心下来。
…
…
秦川和郭襄出现在一条地道里,这是雄狮堂地底下的一条秘密河流。这条河流很窄而弯曲,却看不出水有多深,也不知通向哪里。
秦川和郭襄上了一条小船,小船有一个船夫,是个聋哑人,见到秦川和郭襄上船,直接解开绳索,小船顺着小河离开。
在船上,秦川微微笑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世间之别,无过于生死之别。看来只要把他逼到生死关头,他就可以使出黯然销魂掌。有趣有趣。”
他见说话没有郭襄回应,忽然一拍脑袋,笑道:“倒是忘了解开你的哑穴。”
于是他给郭襄解开身上的哑穴。
郭襄骂道:“你好卑鄙,居然用下毒这么下作的手段。”
秦川淡淡道:“我如果不用毒,现在怕已经是你大哥哥掌下的亡魂了。人在生存面前,用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
郭襄:“可我大哥哥说了不会杀你,顶多是废你的武功。他一言九鼎,绝不会说话不算话。”
秦川笑了笑,“郭姑娘,假如我没了武功,仇家找上门来,我岂不是一样会没命?到时候难道指望你来保护我?呵呵,真到那时,你不杀我,我就得谢天谢地了。”
郭襄脱口而出道:“我可以保护你。”
这话一出,不但是她,连秦川也不免一愣。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要保护他。
这具身体的父亲,只会告诉他,将来要干下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一定要坚强,不能有丝毫软弱。
或许只有这具身体的母亲会想着要保护他,因为母爱是一种天性。
可是,这具身体的母亲早不在了。
秦川怔了一会,才道:“我不要你的保护。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身上,那是很愚蠢的事。”
郭襄默然良久,方才道:“你不要和我大哥哥为敌了好吗?他如果再找你麻烦,我也会劝他。他如果不答应,我就挡在你身前。大哥哥心里是疼惜我的,如果我恳求他,他肯定会答应的。而且我还有一枚他给的金针,他说过用这枚金针,就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杨过给她三枚金针,郭襄可以向他许三个愿望。十几年前,郭襄用了两枚。这最后一枚,她一直带在身上。
如今为了秦川,她竟舍得用掉这枚金针。
秦川实是不知金针对郭襄的意义,但也隐隐能猜到。他淡淡道:“你与其求他放过我,不如求我放过他。”
郭襄下了如此大的决心,见秦川一点不领情,她很是生气道:“你这次是靠着用毒,才能侥幸占点便宜。若是下次遇上,大哥哥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秦川淡淡一笑:“你知道的,他现下功夫确实比我厉害,可总有一天,他是打不过我的。”
郭襄心中一凛,“是了,他年纪比大哥哥小许多,现今他就能让大哥哥吃亏,将来大哥哥年老体衰,就……”
她极怕有那么一天到来。
世上的人总逃不过生老病死四个字的,外公不例外,爹爹妈妈也不例外。一个人活到了七老八十,无论武功再高,也会体力衰竭,不复盛年。更不会有人活到一百岁,还能身姿强健,精力不逊盛年。
而要活到一百岁,也是很难很难的。
“算你说得对,又怎样?”郭襄一阵心烦意乱。
秦川道:“你大哥哥对我有成见,即使我放了你,他也是不会放过我的。若是你答应将你所知的武功绝学传授于我,我发誓,将来饶他三次性命。”
若秦川说今后不与杨过为敌,那郭襄定然是不信的。可秦川说饶杨过三次性命,她倒觉得这符合秦川的性情。
秦川心想:“我只说饶他性命,可没说不废他武功。”
只是对于要不要杀杨过,秦川心里本就是迟疑的。他向来杀伐果断,按理说不该有此纠结。
难道是因为顾忌郭襄。
是了,郭襄若是全身心钻研自身的武学传承,将来开宗立派也非是难事,年纪和他也差不多,总归是有能力带给他麻烦的。
他受了郭襄的恩惠,自也不好对郭襄下死手。
两人各怀心事,船不知何时出了小河,到达洛水之上,明月在天,两岸银白。
不知何时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之后,郭襄轻悠悠地叹口气:“我若不教你那些武功,你也不肯放我走是不是。”
秦川:“那是自然。”
“所以我教了他武功,他便要让我走。”郭襄不知为何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她既断了跟大哥哥在一起的念想,又没了爹爹妈妈,弟弟不知踪迹,姐姐也不知死活。
只觉得茫茫天地,竟无一处该是她的家。
一泓清泪不知落了满面。
冬日的江风酷寒,使她嘴唇发紫。
秦川此时握住她的手,一股内力运过去,替她解除体内的寒意,并缓缓替她驱散悲酥清风的毒性。
郭襄的酒意却上了头,趁着这股暖意,昏睡过去。
秦川心里微微一叹,“她这是答应传我武功了,还是没答应?”
真是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