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严格来讲,瑜伽密乘根本不是武功,而是密教教人成佛的无上法门,由此断缺烦恼丝,杜绝凡人的痴爱。
可郭襄如何舍得杨过,是以多年来不曾修行半分瑜伽密乘的妙法。
只是金轮国师当年对她十分厚爱,瑜伽密乘也在她和金轮国师相处那段时日牢记于心了。
郭襄也回忆起当初国师传她瑜伽密乘的往事。
那年她刚满十六岁,尚未走过天涯,只是刚好瞧了一场杨过为她绽放的烟花。后来见得天下,却再无那年美丽的烟花了。
说起来,国师传她瑜伽密乘,还有一分缘由跟她痴恋大哥哥有关。
记得那时郭襄在国师面前毫无顾忌地表露对杨过的爱意。国师为此哈哈大笑,对她说道:“小徒儿,我跟你说,你对大哥哥这么痴爱,那没有用的。杨过如找到小龙女,他两个快快活活的永远在一起,没你的份儿。要是他找不到小龙女,他一定横剑自尽,变成了幽鬼,还是没你的份儿。”
国师一辈子与杨过为敌,却是很懂大哥哥的。
郭襄知道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对国师道:“我盼望他找到小龙女,两个快快活活的永远在一起,我早知道没我的份儿。我要什么份儿?你真是瞎操心!”
国师道:“那你岂不一世烦恼?一生一世不快活?我们密教有办法。”
父亲总是希望郭襄能成器一点,行的端做得正,俯仰无愧于天地。这自然是极好的。
但国师却很知郭襄的心,希望他的好徒儿能高兴,能快活。其实国师为了收她为徒,说了很多她父母的好话,也说杨过的好话,只因为郭襄喜欢听这个。他这一派讲究缘法,郭襄便是国师的缘。
而杨过是郭襄的缘。
国师说了那话之后,打开帐蓬角里一个大红羊毛毡的包袱,取出一个卷轴,展了开来,帛上用细丝线绣着一位站在云雾中的神仙般人物,头戴红色法冠,左手持一朵粉红色莲花,右手持剑,斩向一团乱丝。
国师道:“这张唐卡上绣的祖师爷,是莲华生大士,我们一齐向祖师爷礼拜。”郭襄便随着国师向画像礼拜致敬。
国师道:“祖师爷右手拿的是文殊菩萨的智能之剑,把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烦恼妄想全部斩断。他左手这朵莲花,是教人心里清净平和,就像莲花一样,没半点污秽渣滓,只有澄澈露水,美丽安静。”郭襄见绣像中的莲华生大士慈悲庄严,登时肃然起敬。此后多年,回忆起来,竟也历历在目。
国师又道:“我从今天起,教你修报身佛金刚萨埵所说的瑜珈密乘,修成之后,再修法身佛普贤菩萨所说的大瑜珈密乘、无比瑜珈密乘,一直到最后的无上瑜珈密乘。”
郭襄问道:“师父,要修成无上瑜珈密乘,那得多少时候啊?”
国师道:“无上瑜珈密乘无穷无尽,永远说不上修成,也说不上要多少时候。”
郭襄道:“那你也没修成了?”国师叹了口气,道:“是啊,倘若我修得稍有成就,怎么还会去苦练那龙象般若功?还会起心来和杨过、小龙女决一胜败?真是蠢才!”
郭襄道:“谁说你蠢了?不决一胜败,又怎知谁蠢谁聪明?”
国师又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先教你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你诚心诚意跟我念一遍。”
郭襄学着念了,口音略有不准,国师给她纠正。郭襄道:“师父,祖师爷是好人,我早晚拜他,不过我不学驱除烦恼的法门。”
国师问道:“为什么不学?”
郭襄道:“我喜欢心里有烦恼!”心道:“没了烦恼,就没了大哥哥,我喜欢心里有大哥哥!”
郭襄不愿意学,可国师还是口念密宗真言,悉心教了她。
由此,瑜伽密乘她虽然不会,却是知晓的。那密宗真言有佛法之威,更是字字在郭襄心头,多年来没法遗忘。
此刻郭襄回忆起,确然历历在目。
而这也的确不是练武运气的法门,只教人如何摆脱烦恼罢了。
她忽地心中一动,秦川为人邪气,手段阴狠毒辣。若教了他龙象般若功,怕他将来武功再无人能制,为恶胜过师父。可若学了瑜伽密乘,断绝烦恼,自不会再作恶了。
连师父当年都说,若是瑜伽密乘稍有成就,也不会再想着和大哥哥、龙姊姊决一胜败。
郭襄虽不知秦川如何知她有瑜伽密乘,但确实不妨碍她的想法可以施行。
她道:“瑜伽密乘教人断缺烦恼,平息戾气,不起争竞之心,你当真要学?”
秦川微微一笑:“我正是心中戾气难除,武功终未能臻至登峰造极的地步。你教我,我当然要学。”
郭襄这些日子与秦川相处,无论如何,秦川也没侵犯她,更无强迫用刑,说句以礼相待,倒不为过。她是念秦川这点好的。
郭襄道:“我教你是想着你学了之后,若有成就,自然就不会害人了。你想学,须得真心去练,否则这瑜伽密乘终归是不能学成的。”
秦川道:“自当如此。我若无心学它,就不来跟你说这事了。而且你也不必觉得我定要作恶。”
说到这,他轻轻叹口气,“我只想着一世快活,一世没有烦恼而已。”
这话半真半假。而要做到这一点,自然得有人间绝顶的武功和莫大的权势。至少有权有势有武力的人,终归烦恼要比普通人少很多很多,遇见人生的劫难不会那样无力。
若非如此,自古以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当皇帝了。
当皇帝最大的烦恼,归根到底只是怕别人来抢他的宝座而已,是以励精图治,口中说的为天下万民,实则是为江山永固,维护自身的统治。
往古来今,莫不如此。
当然,有那么一两分为百姓生民的心,便也称得上贤君明君,为后世传颂了。
郭襄自不知秦川心中的弯弯绕绕,闻听秦川的回答,她也只是一怔。她这一生总不得快活,总有烦恼呢。
接下来郭襄口念密宗真言,一如当年金轮国师。她更盼求莲花祖师慈悲加持,感化秦川真的发心去修学瑜珈密乘。如此一来,世间就少了一个大祸害。大哥哥也不会被秦川暗算了。
只是她见秦川认真听她诵念真言的模样,形容俊俏,仿佛神仙中人。竟想起当年大哥哥摘下面具时的模样。
秦川比起那年的大哥哥,实是少了些沧桑。或许大哥哥年轻时,正是这般模样。
“他年纪比大哥哥小许多,纵使武功不凡,智谋奇高。可未必真是大哥哥的敌手。”
一念及此,郭襄竟分不清,她是否也有一丝为秦川担忧呢?害怕秦川终被大哥哥所杀,如当年师父金轮国师一般。
无论如何,襄阳城破,失却至亲之后的这段时日,总归是秦川陪着她。
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可?
当真如此吗?
郭襄不愿细思,看着秦川的脸,却还是忍不住想到:“都说一见杨过误此身,可他这样的人,定也像大哥哥那样误过人。”
只是她又想到,这一路来,直到四季山庄里,除她之外,皆无一个女子出现在秦川身边。
秦川看起来也二十多了,身边怎会没有女子?
没有也是好的。
郭襄口念密宗真言,心中尽是儿女情长之事。
但秦川却不一样,他用心倾听,只对这密教祖师莲花生大士无比赞叹。这瑜伽密乘自然不是武学,却高于武学。
以他的聪明智慧,用心钻研,不愁不能从中获得武学上的启发。
于他而言,郭襄,可真是个宝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