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戏法

即使是一份凉皮,秦川也吃得十分优雅贵气。这不是因为他的神情举止多么符合贵族的礼仪,只是因为是他这个人在吃这份凉皮。

卓东来向来对天下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对世家大族的礼仪规范如数家珍,但他此刻瞧不出秦川到底是谁家教养出来的。

他绝不会来自深山里,因为深山养不出秦川这种贵气。

秦川一定家世显赫,越是如此,越是教卓东来疑惑,因为天下的世家大族里若出秦川这样一个人,他早就知道了。

秦川吃完凉皮和肉夹馍,对着郭襄道:“你没胃口了么?”

郭襄点了点头。

知道面前的人是卓东来,她怎么还吃得下东西。

秦川对卓东来道:“还请你让人来收走这些食物残渣,顺便打扫一下这里。”

“好。”卓东来来回迈了两个小碎步,拍了拍手掌,很快有人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朱雀大街的这块青石路面,自从建造以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干净过。路面都能照出人影来。

秦川很是满意看着这一切,然后对卓东来道:“你打算怎么抓我?”

卓东来微笑道:“我今天带了三十六名好手过来,你应该听说过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要出师,会先闯铜人巷,他们个个都是从铜人巷闯出来的。”

因为蒙元残暴,少林寺许多弟子都想保家卫国。但少林寺毕竟在蒙元的统治下,寺内的长老为了自达摩祖师传下的道统不绝,于是定下规矩,若不能闯过铜人巷,便不能下山行走。

这些年来,能闯下山的少林弟子不过数十位。

个个都是江湖中的好手,但现在大部分都被卓东来网络住。

往常只消派出三四个好手,就足以解决大部分镖局的麻烦。可这次卓东来把三十六个好手全部都带来,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如果此事传出去,一定会惊动整个江湖。

而今日若不能抓住秦川,大镖局也将威名扫地。

秦川悠悠道:“其实只卓爷你一个人,我就难以应付了,再加上三十六出身少林寺的好手,我简直得插上一双翅膀,才能逃走。”

卓东来道:“如果公子你不嫌弃我们大镖局简陋,倒是可以跟鄙人走一趟,跟咱们总镖头喝一顿酒。”

只要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卓东来对这个秦川抛下了橄榄枝。

他虽然没有许诺,但秦川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而且他已经在卓东来面前出现了一次,长安城再大,怕也藏不下他了。

秦川轻轻一笑:“大镖局我是要去的,司马总镖头我也是要见的,但卓爷你请我去,我却偏偏不想去。”

卓东来亦不气恼,道:“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不想去,我怕也留不下你,只是我很好奇,你怎么才能逃出去,而且你还带着一个累赘。”他指着郭襄。

秦川淡淡笑道:“我为什么要逃,如果我是卓爷,在见到我后,就该逃之夭夭。”

“为什么?”卓东来眼睛一眯。

他不止带了三十六名好手围着季寥,在外面还埋伏了弓箭手。莫说秦川没有翅膀,便是有翅膀,也飞不出去。

今天他的准备万无一失,唯有一点蹊跷的地方,就是他找到这个年轻人却是太容易了。

远比他想象的要容易。

这也是卓东来没有立即动手的原因。

他是个很稳重的人,因为稳重,大镖局才能发展到今天。

同样,他也认为秦川是一个很稳重的人。

他不认为对方在开玩笑。

因此卓东来问了出来。

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回答。

无论是谁,干出一件漂亮事,总是忍不住想炫耀的。这是人的通病。

秦川也是人!

秦川道:“卓爷不妨下马,踩一踩地面。”

卓东来没有去踩,而是注意秦川的手和脚。

秦川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

他带着郭襄消失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轰轰轰!

卓东来身处的地面,居然爆炸了。朱雀大街被炸出一个大坑,卓东来的马被炸得血淋淋的。

而卓东来,亦是一瘸一拐,从尚未消去的尘烟里出来。

埋的炸药还不够多,若是太多,他的人可能早已察觉到。

炸药也不是最近埋下的。

卓东来还有一点想不通,秦川怎么消失的。

他不信世间有什么仙法。

“这世上当然没有仙法。”秦川略带得意对郭襄道。戏弄卓东来这样一位聪明人,让他露出平生少有的得意之色。

他顿了顿,又向郭襄开口:“但是有戏法。”

郭襄道:“我还是不明白。”

秦川道:“为什么人总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呢,其实眼睛是最容易欺骗人的东西。你还记得我让他们打扫那个地方么。”

郭襄道:“嗯,我还以为这是你有洁癖。”

秦川道:“我当然喜欢干净,卓东来也喜欢干净。只是他做错了一件事,把街面打扫得太干净了。”

郭襄道:“街面打扫得太干净又怎么样?”

秦川淡淡道:“你没发现街面都可以照出人影么,再干净的街道,要光滑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其实也不可能,因为街上时常会有人走。街面看着再平整,时间一久,总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如果是平时,卓东来当然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他太重视我了,从一开始,他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然后呢?”郭襄追问道。

秦川道:“地面可以照出人影,自然也可以反射更多的光,因为光我们才能看见东西,但你别忘了,光也可以欺骗我们的眼睛。你应该听过,在沙漠里,有时候你看到绿洲,可到了那里后,却发现根本没有绿洲,这种现象叫做蜃。”

郭襄道:“难道蜃和光有关系?”

秦川道:“不错,我起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我的手下里有一个墨家的传人,他很明白这个道理。以前他利用光,曾经多次干出让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把戏。他也利用这个道理,骗过很多人。直到他遇见了我。”

郭襄道:“他没有骗到你?”

秦川脸上挂上一抹复杂的神情,似叹非叹:“是的。因为他也想不到,世上有人会不用眼睛去‘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