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出门了，到学校给我发消息。”
“嗯、路上慢点哦哥哥！”
妹妹睁着睡眼，坐到玄关边的小凳。熹微的晨光穿过玄关大大小小的格子，碎成了块块闪亮的光斑，在她抬起的纤细手臂上滑动。
白皙的指尖捋过耳前的黑色发丝，她稍稍踢出左脚，后仰着脑袋，提上亮面的黑色圆头皮鞋。微微颤动着的左腿，在晨曦中弯出了一道纤丽的弧线。
“还是昨天的鞋子更可爱啊。”
妹妹烦恼似地用右脚蹬着左脚上的亮面皮鞋，慢慢脱掉，“哥哥，我穿哪个好呢？”
“今天的配校服也很合适，小心错过公交哦。”
“嗯，好，晚上早点回来哦。”
睁着惺忪的睡眼，林玙关上门。
提着书包，来到公交站台前，打了个哈欠。走上公交车，只剩最后一排和司机后面的位置还有空位。
就近坐在了公交车司机后面的空位，林玙戴上蓝牙耳机，在网易云上搜出昨晚看的动画主题曲，上涌的困意和在了音乐声中。
真不想上学啊……
新看的动画意外的好看，画面也很精美。初中时，林玙特别喜欢看热血动画，寒假后也对层出不穷的日常动画起了兴趣，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凌晨两点。
有道是，文艺作品是社会生活在人类大脑中的反映，日常动画生产的越来越多，一度达到过“强国源泉”的地步，隔海而望的日本邻居，真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所以，可以制作一部关于上班摸鱼的动画吗？为什么连到了异世界，大家也都在过日常生活呢？
不过，会制作摸鱼动画的制作委员会，可能在第一集制作完成之前，就会因为摸鱼而解散了吧。
（注：制作委员会是日本动画制作时常用的一种制度。）
公交车停稳在校门口站台，怀着对摸鱼制作委员会的敬意和哀悼，林玙提起书包，从公交车后门走下。
在门禁处刷了校园一卡通，踏上学校的纵轴线，龙行路上。温暖的阳光透过香樟树树叶间的缝隙，洒在有些慵懒的后背。
路边的庭院，连翘、海棠、迎春花等有的含苞欲放，有的花开正盛，身穿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行进在皑皑的大理石雕像间，散发出完全不一样的青春朝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玙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妹妹的消息。
“哥哥……我坐错公交车了……”
“（哭泣猫猫头）”
“……”
“……在下一个路口向右转，走大约半分钟后，从人行道穿过马路。等待42路公交。到第6站下车，注意车辆……”
巨细靡遗地将规划好的路线发了过去，向北向南走全部转化为了向左向右。确认她乘上公交车后，林玙缓缓踏上了楼梯。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上楼的脚步，本应无人的走廊里，响起了“嘭”的关门声，和“嗒嗒”的轻脆脚步，随后又是“嘭”的一声关上门的声音。
林玙走到四楼，打开咨询室的门锁，里面空无一人。
来回检查了一遍，除了长桌上多出一个慕婧的粉色马克杯，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光景。林玙有些困惑地坐进了办公椅里。
考虑到用电脑看动画剩下的部分更方便，林玙按下电脑的开机键。
主机没有反应，不过显示器的指示灯倒是亮着。不知道是主机还是电源出了问题。
办公椅虽然是学校批量购买，但坐起来远比塑料的公交座椅柔软。困意再次袭上，林玙倒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哈欠。
抬起眼，看向键盘，上面好像多出了一根白色的漂亮丝线。
林玙用指尖轻轻捏起，犹如透明一般的纤细丝线，在指间随着轻风摇动。
贴在桌子上的耳朵，隐隐约约听到，隔壁传来椅子在地上摇晃的声音。
*
“隔壁的学生阅览室，或者说这层楼里，还有其他人么？”
伴随着悠扬的晚自习铃声，慕婧轻抚着胸口，踏进了咨询室。
林玙放下手机，等到她在沙发上放稳书包，抛出了疑问。
“诶？学生阅览室？林玙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慕婧取出一本教辅书，露出了很不可思议的表情，“苏芷砚啊，高一一班的学生。虽然是高一的，但在校内校外都很出名呢。”
“……苏，梓烟吗？一个‘木’、一个‘辛’的梓？”
“梓”可以说是近几年国内取名，出现次数最多的字之一了。
“嗯……我们初中时学过的课文，‘岸芷汀兰’的芷啦，我直接写给你看吧。”
慕婧在书包里拿出一张试卷，用蓝色的水笔在左上角写下娟秀的三个字，展示给林玙看。
林玙点点头，“嗯，‘岸芷汀兰’的芷，笔墨纸砚的砚。”
“是吧？芷和纸也是一个音，很好听吧？头发也是银白色呢。也有人看过后，觉得是淡金色，总之很神秘很好看呢。”
“外国人么？”
“对，听说是俄罗斯人，也有人说是东欧人。还有皇室血统呢。现在应该一个人在学生阅览室里学习，我就是因为她才知道崇源楼的。”
慕婧脸上浮现出羡慕的神色，“每次考试理科成绩排名都很高呢，尤其是数学，听朋友说，已经开始自学大学数学课程了，所以去年上学期搬出了教室。据说当初是校长，亲自找上门，开了很多条件，邀请她来我们学校读书，想要彻底打响理科名气呢。”
“名气大到你在高二也知道啊……”
尽管见过外国学生，但和她只有一墙之隔，之前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下轮到林玙惊讶了。
“对啊，上学期她刚入学，这些消息就在女生之间传开了。你竟然不知道吗？”慕婧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她很少在学生中露面，一般只有大型考试时才见得到，考试时也总戴着帽子。你在这里见到她了么？”
“没有，不过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真好啊。”慕婧双手托住脸，“每次数学都考全年级第一，英语成绩也很好，不愧是外国人。”
“虽然是外国人，不过东欧讲英语的不多吧……”
*
次日上午，林玙带来了一根电源线。
如果是电脑主机的问题，以学生的身份找学校报修，想必会很麻烦。只能带出学校维修，或者自学检修视频了。
不过搬出主机，换上新的电源线后，电脑很顺畅地就打开了。之前的电源线竟然用坏了吗？学校的采购也太不走心了吧。
虽然花了点功夫，但总算在学校有一台能用的电脑了。也就是说，摸鱼更方便了。
古人有云，枯藤老树昏鸦，上班摸鱼回家。还有一句民间俗语，叫“周五周五，摸鱼为主”，由此可见，周五摸鱼是天经地义的。
开机音乐从桌下的音箱里流淌而出，显示器上浮现出经典的Windows开机界面。
过了一小会儿，还弹出了金光闪闪、打着“签到七天送壕礼”“是兄弟就来娶我”标语的页游广告。
这年头，广告也与时俱进，上面的角色换成了白发女神。说不定是通过网站后台的数据分析发现，用白发女性角色做页游广告，用户点进去的概率更高，果然国人人均白毛控么……
在桌面习惯性地点下“刷新”，图标们快速地闪烁了一下，碧绿的360开机助手，在桌面右下角冉冉升起。这台电脑能顶着弹窗和360全家桶，开机用时9秒，超过全国98%用户，看来配置还不错，估计一些老游戏也能运行。
点开鲁大师，看了一眼配置，赫然有32G内存和固态硬盘。显卡也不是办公电脑常见的集成显卡，是英伟达GTX2080Ti，考虑到矿潮导致很多显卡不敢买，这款显卡即使放到现在，也是相当不错的显卡。
林玙深呼吸一口气，打开360安全卫士，用里面的软件管家卸载掉包括鲁大师在内的360全家桶。
然后点开电脑设置里的应用，选择360安全卫士，点击卸载。在弹出的弹窗内点击继续卸载，在弹出的新弹窗内点击继续卸载，在弹出的新弹窗内点击“确认卸载”，在弹出的新弹窗“你确定要完全移除360安全卫士及其所有的组件？”中点击“是”，在卸载的进度条走完后，点击“安装最新版”旁边的关闭按钮，终于成功地卸载完毕。好，这下就感觉畅快很多了。
如果说全校的老师有一半嫌弃自己的电脑卡，那绝大部分原因不是因为配置跟不上老师的办公需求，而是因为360全家桶占用了太多后台。
在卸载全家桶的过程中，林玙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软件，比如直播姬Win版、FaceRig、OBS、PR，等等。
（注：直播姬Win版是bilibili的官方直播软件；FaceRig、OBS是“虚拟主播”相关软件；PR是一款视频剪辑软件。）
是以前的咨询室老师，在退休前做过虚拟主播么？所以经常睡眠不足。而在休息足够的时间，她则悄咪咪打开直播姬Win版，进行直播。
属于是成功打透了行业壁垒，摸清了Z世代学生价值需求，对教师这个历史悠久的职业进行了新层次赋能。并以学生兴趣为导向，形成上课时间辅导学生，下课时间给学生做虚拟主播的多方位全链条式覆盖。
……怎么可能。
那么是谁在做直播呢？答案可想而知了。
林玙点开了之前看的动画的剧场版，制作委员会的名字弹出之后，女角色的声音在音箱里响起。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大概门前的位置停留了一会儿，渐渐走远。
等到动画的剧场版播放到最后，优美的音乐流泻而出。亚麻色卷发的女高中生身穿白色的关西襟水手服，经历了种种的她在奔跑向新生活的过程中回过头，背景是如洗的碧空，绽放出了更灿烂的笑容。
林玙有些被打动了，伸了个懒腰。
已经到了中午下课时分，窗外的学生三五成群，在大理石雕像间谈笑着走向食堂。林玙关闭播放界面，打开咨询室门扉，又重新锁上。
站在门后等待了片刻，轻轻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停在了门口。随后是翻找钥匙的响声，和插进门锁的声音。
林玙转动把手，在里面打开了门。
“呼~”
微风轻拂，一枚未完全盛开的花瓣落向怀中。一抹纤细的身影因为惯性向门内仰来，她扶住了墙壁堪堪停住，靠在了门框上，抬起头看向林玙。
淡得近乎银白色的长发，逐渐泛红的肌肤。
娇小的和动画角色一样的个子。令人心生怜惜。
“啊，我……对不起。”
她戴上运动服后可拆卸的帽子，受惊的小鹿一样退后，转身跑向阅览室。侧过身的时候，可以看到澄澈透亮的浅色眼瞳。
果然是她啊。林玙叹了口气，没有锁门，走出咨询室。
沿着崇源楼东侧、学校横轴线的凤鸣路，来到有升旗台的中源广场，再沿旗帜飘荡方向的临湖路走向食堂，大部分学生已经坐进了里面。唯有在干饭这件事上，学生们才会无比积极。
食堂是三层楼，名字叫“恩泽轩”，取自“一粥一饭思恩泽”。来到一楼右侧的食堂窗口，买了一碗备受自己好评的兰州拉面，林玙独自端到角落的位置。
提早十分钟下课的高三学生，有些已经吃完饭了。林玙路过他们，在汤桌上的保温桶里，盛了一碗清火的银耳莲子粥。
回到座位上，轻吸了一口热粥后，林玙夹起雾气升腾的浅黄色面条，清亮的汤汁顺面条流淌而下。
大块的玻璃窗外，蒲扇一样的棕榈树树叶，在道路旁摇曳，送走一群一群的学生。
再次踏上食堂外的石板路，林玙在棕榈树树叶旁走过。手里提的塑料袋，装着两支没有炸过的生鸡柳。
北侧隔着绿色铁丝网的操场，响着打排球、软式垒球的女生喧闹声。室内体育馆里，和硅PU篮球场上不断传来“嘶”“呲！”声，和篮球撞上篮板的声音。
“嘭！”
来到自动饮料售货机前，林玙按下无糖可乐的按钮。
刷上校园卡，易拉罐装的可乐“喀啦啦”地在售货机里滚落，林玙俯身取出。靠上售货机旁粗壮的银杏树树干，在初绿的树叶罅隙间，远眺着和球场上运动服一样湛蓝明净的天空。
一片蓬松的云彩，从远方缓缓游移而来，和呼出逸开的二氧化碳一起，飘向正上方的晴空。
算起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林玙起身，走向崇源楼。
鸡柳去掉签，还是放到二楼的楼梯旁。林玙回到四楼，走进咨询室。
依然是和上午一样的光景，窗户保持着敞开。林玙来到办公桌前，动了动息屏了的电脑鼠标，那几个软件已经删去。
可能是因为心理察觉了，身下的柔软座椅，传来了有人坐过的体温。
“午安。”
林玙对着隔壁轻声说了句，手臂弯在红漆桌子，侧着头枕上，准备进入午睡。
三月的春风拂上闭着的眼睛、拂起前发，带来安逸闲适的校园气息。
*
“……学长，你睡好了么？”
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学长”的声音，林玙睁开眼睛，在臂弯里慢慢抬起头。
入目是银发的少女，坐在椅子里打量着自己，苏芷砚坐在椅子里打量着自己。是叫苏芷砚么？林玙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