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艺公司无法通过你的姓氏，联想到你和我们校长的关系，这很正常，面对你这样条件的女生，大多都会选择第一时间先签下。知道这个内幕的并不多。”
“但我们学校，和每年都有固定生源的公立高中不太一样。考虑到集团的盈利和投资回报率，每年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中考后的招生。所以会选择在清明节结束的第一周，风和日丽的四月份，举办隆重的春季运动会。”林玙直言不讳。
“对你父亲来讲，这是最佳的对外宣传窗口之一，不仅会请来区里的融媒体发布新闻稿件和剪辑视频，甚至专门邀请省级日报社的记者，进行宣传和报道。”
“而这场主要由学生们组织筹备的运动会，就是一大宣传亮点。这种时候，传来了开幕仪式上的学生会会长，在市里面的一条商业街上的演唱会，第一个出场。这样的不良舆论，即便成功组织举办运动会，也没那么容易抵消吧。”
“如果你不是我们的校长女儿，或许还有法子，但是——”林玙对着她举起了手机，上面的视频顶部有“国高学生会长，周六倾情献唱”的宣传语，“他是你的监护人，你是她的女儿，如果他想，随时可以要求你退出演出会吧。”
吐出了一连串直言后，林玙屏住呼吸。
紧接而至的沉默里，他的视线静静地投向舞室上方的窗户。两双沾染上青草汁液、并排紧挨的运动鞋，在那里的跑道踏过，再往上看是洒满汗珠，和开心谈笑着的侧颜。
没有人不喜欢芳甜的话语吧？倒不如说，有相当一部分人沉浸其中。
做世界第一漫画家的豪言也好，偶像歌手也好，成为大主播、运动员、职业选手也好。
最纯粹，最强烈的梦想总在少年时诞生，你不曾品尝世界的苦涩，在名为高中的隔绝现实的温室里，对这个世界满怀憧憬。
但蜜糖总会化掉，天真的花朵终究会凋落。
——记忆里，这个春季，再无歌声传出。
这也是林玙过去，将视线放在校外的重要原因。不管是为了妹妹，还是为将来。
“抱歉，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可能有些直接。我先走了。”
吐出一口浊气，林玙将未喝的纸杯放上柜子，转过身。
“……谢谢你的箴言。”
身后响起仿佛清涧遇上了渚石的声音，“沈老师告诉我你会来找我，就是让你规劝我这些的吗？”
“至少挑我来，不会是让我说那些顺应心思的漂亮的话，我也不擅长讲那些话。抱歉。”
对姬千清仍有礼貌的反应带有疑惑，林玙回头，遇上她澄净明亮的双眼。
“你说得很对，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老师、年级主任和……校长，的确都不会支持我。”
“不仅如此。学生们，如果知道你要在步云街参加演唱会，立于云端的美少女，在四月的阳光下舒展歌喉，一定会很期待和兴奋——但前提是你不是学生会长。一旦你背负上这个代表学校形象的职务，作为引以为豪的学校的代表人物，他们投来的就不只是赞美了，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音乐教室的话筒和设备齐全，却来到了隔音的舞室，舍近求远，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也有现在不能透露的原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学校里没有人会支持我参加演唱会。替我考虑了这么多，猜到了我的位置，怪不得沈老师下午说会让你来做‘朋辈咨询’。”
“你呢？为什么要给自己戴上‘学生会长’这把枷锁？是因为家里的安排吗？虽然这么形容可能有些不太礼貌。”
“并不是枷锁哦。”
“嗯？”
坚定的声音，比钢琴的音色更为清亮。
“竞选学生会长，练习古琴和钢琴，成为偶像歌手，都是我想做的事，并不是因为别人的期待，和……他们的安排。”
“仅仅只是因为你想做到卓越，不断挑战在不同领域绽放吗？”林玙问出天真的像少年漫画一样的猜想。
听到了他的猜想，姬千清让人心旷神怡，洁白端正的正脸，漾起真心实意的微笑。
“没有那么远大。就像你说的，不是每个人都会赞成我参加演唱会。”
“但是。”她的眼睛泛起明澈，笑容像是四月清澈的千米之深的清湖。
“我只是想遵从我内心的想法，把我个人想做的事全心全意做到最好——这是我一直以来都贯彻到底的信念。”
“更何况，当我看到视频里的一些评论，说我激励了处于迷惘期的他们，当我看到有人会因为听到了其他人的歌声变得开心或幸福。我强烈地感受到，我能爱上唱歌和音乐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她得意地看向林玙，“抱歉，让你失望了。参加这次演唱会、举办好这次运动会，这两件事我都不会放弃。”
“会很难哦。”
“我会不留遗憾地努力办到。”
只是嘴上喊出，和坚持梦想，毫无疑问是不一样的，她无疑是坚持梦想的佼佼者。
“不过……”
“什么？”
“我还没有失败哦——我可没说，沈老师让我来，是来阻止你的。”
林玙脸上也露出了和她相对应的微笑，“我的目的是做好咨询。我最初的话并不是在骗你，你既然选择同时办好两件事，那我选择帮忙，也可以完成咨询。我想昨晚沈老师并没有明确要求我是支持还是劝阻，就是给出了这种可能性。”
“……作为学校的普通学生，你完全没有必要参与……不管怎么说，也绝对不能因为我个人的事情，而牵扯到你。”
“不就是顶多背上处分嘛，我没有背过……不过我又没什么朋友，也基本不进教室，对我没有影响。”
“如果校长和老师生气了，问我‘难道说，你想退学么？’对我来说，反倒是得偿所愿，到时候我会一个劲地说‘啊对对对’。”
“…………你。”
姬千清露出难以理解他想法的表情，用指尖拭去笑出来的眼泪。
托她此刻动作的福，林玙发现，在她的黑发下，瓷釉般白皙的脖颈侧有一颗清浅的痣。跟随擦拭的动作，和摇曳的黑发，一同奏着雅丽的音色。
林玙转过头。
“所以，你要怎么做？面对学校和你父亲可能的阻力？”
“叫校长就可以。”身为学生会长的她停住了微笑，露出凛然如玉的表情，“学校里，在我的要求下，他不会给我任何特权，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向他争取。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近几届学生会中，为学校争取荣誉最多的学生会长。”
“真是毫不退缩，积极向前的想法啊。”林玙从靠上的墙直起身，“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嗯，谢谢你的理解，和愿意提供帮助。”
西斜的余晖下，大约半米的距离外，她端正的正脸染上些许色彩。线条纯洁完美的嘴唇，流动着不可思议的晶莹光泽。
她伸出右拳，“一定会成功的。”
看到她率直又天真的动作，林玙才真切地意识到，面前的是一位16岁左右的少女。
“嗯，我相信。”
“不过……先等下——我们得先出去一会儿。”林玙看向了窗户，姬千清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窗户外，三四个学生凑在那里，好奇地张望向屋里。你们是拼多多的广告吗？为什么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