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泉入命

地若深潭,天无日月。

自盘古神开天辟地以来,神州下的这片幽蒙雾霭便从未发生过变化,哪怕在三族争斗时也仍置身事外。

不过洪荒大世向来因果往复,劫运丛生。

等那位道门祖师证道成圣,紫霄宫分讲圣道之后,这片荒古的天地便又躁动起来了。

此时,

幽冥唯一的河水之旁,一株幽紫的兰草忽有摇曳颤动,紧接着一点灼华于刹那绽放,映出半片朦胧。

待它彻底舒展了身姿,一道天地神光便自遥不可及的天外映射而来,直冲进它的华盖之中。

顾清从浑噩中清醒,他有些别扭得抖动身体,却发现除躯干外竟无有了手脚之感。

“我残了!?”

焦急得“睁开双眼”,他这才发现自己成了一株妖治的红花。

顾清想理清思绪,可脑海中猛地涌现出海量信息,直冲得他神魂震荡几欲昏厥!

等那金光终于消停下来,他才从难以置信的疲惫中醒过神来。

“真是想不到,我这一死竟来到了洪荒世界,还成了第一朵曼珠沙华!”

顾清一时无言。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是幽冥独有的神物,它能唤醒魂魄过往的记忆,照亮来世的路。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顾清有些懊恼得垂着头,自己的论文就差一点了!

“唉,真要命!”

回望这片幽霭的天地,认清现实的顾清不得不考虑一下生存问题。

洪荒从来不是什么生灵乐园,这里的杀劫无影无形,“有缘人”遍布三界。

没准自己这株兰草就会被某位大能看上,随手捉去炼丹。

为免小命不保,在化形之前还是低调些罢。

回过头扫视自身,顾清发现了神魂中的那缕金芒。

洪荒天地虽然残酷,但什么东西沾个第一都有神异,身为第一朵开放的彼岸之灵,天道特为其降下了一缕功德和些许传承,以期他造福三界。

“也罢,既有此等福德来到这恢弘大世,自然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碌碌无为。”

晃了晃不太灵便的身子,顾清凭借天道赐下的浅显道法运转起了周身灵气,以图早日还转人身。

如此光阴流转,

待等黄泉河畔的曼珠沙华陆续绽放时,闭关良久的顾清终于神魂一震,周身的枷锁开始急剧碎裂!

轰!

大道清音激荡而出,花丛中那株极红极奢的神花猛然化作了一片血雾!

这雾绯红如墨,刚要散逸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引向内里,并迅速在空中凝聚成形。

嗡——

少顷后,

一位黑发蔓足,浑身赤果的少年便踏风而至。

怎见他气息妖冶,目若寒烟。

未曾凝眉就有三分清冷之意。

望着黄泉中的倒影,顾清满意的点点头。

“相貌倒是不差。”

收回目光内视真魂,万年间他靠着那缕玄黄功德,顺利越过了地仙境和天仙境,跻身了玄灵真仙。

虽说离不朽不灭的金仙还有些距离,但靠着前世记忆和天道垂青,想必已是不难。

抬手一招,周围的曼珠沙华被迅速收拢过来,随着点点灵光沁入,一件深红色衣袍于周身缓缓交织成型。

待黑发蔓延其上,颇显出几分鬼魅之感。

“呼,仙者果真奇妙!”

初为神仙的顾清有些感慨,他抬眼望向苍穹,却发现自己还是看不透这幽冥迷雾。

不过也罢,之前天道降下的传承透露了些许消息,知道如今正是天地大乱、巫妖决战的时候。

那么眼下女娲和三清等人应已成圣,待等后土身化轮回,巫妖的争斗就会落下帷幕。

想到这儿顾清心思微动。

后土是唯一一位去过紫霄宫听道的祖巫,更是来日的“地道之主”,如今他生于幽冥得天独厚,若能拜谒一番说不定会有收获。

于是他压下了探索幽冥的想法,转而盘坐于花海中参悟道法、精炼神通,一心等待后土降临。

如此万年又过,其身修为已是行至圆满,更悟出了一门幻术法则,算是本命神通。

就在他准备更进一步,冲击金仙道果时,平静的北方天穹忽有血光颤动,整个幽冥也被一股阴邪的道韵所侵染。

本就在等人的顾清立时清醒过来,冥河老祖向来低调,能让他特地现身的定然是那位娘娘没错了。

果然,周遭的阴邪之力刚要扩散,一股浑厚广大的道韵便铺天盖地得笼罩了下来。

抬头望向血海上空,只见一位披兰戴箩的神女正满含悲泣得望着苍穹,她似乎在哀悼即将陨落的兄弟姊妹。

顾清知道机会终于来了,他立即隐匿身形跟了过去。

待随后土行到一处雾霭浓重之地,一道柔和的声音兀自从前方传来。

“小友,一路跟随可是有事?”

“啊……”

促被发现的顾清有些尴尬,他却是忘了,堂堂祖巫怎会察觉不到一个小小玄仙?

如此他也不再遮遮掩掩,恭敬上前行礼。

“前辈莫怪,晚辈乃是黄泉河畔的灵花,专为世间生灵排解忧愁,今见前辈愁眉不展,这才跟随而来。”

顾清信口胡诌,为了机缘也是豁出了面皮。

而后土听完这话倒真抬头望了过来,语气有了一丝变化。

“幽冥如此贫瘠,不想还有你这样好心的后辈,唉,只可惜吾这忧愁你是解不开了。”

听神女如此感慨,顾清心知肚明。

在这样的大神面前他没必要徐徐善诱,当机立断才是上策。

于是他又靠近了一些,语气恭敬。

“前辈何须如此,巫族乃父神血脉,即便身入大劫也不会彻底消亡,您与其哀伤自责,倒不如思虑一番巫族以后。”

后土闻此有些怔怔:“这话倒也有理……”

她没有奇怪顾清的想法,巫妖闹得这样凶,世人有谁不知?

见后土听进去了顾清也没再画蛇添足。

轮回将现,他点明与否都不会影响大局,自己只想做个证道前的便宜后辈,好处什么的随缘就好。

所幸后土思虑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的纠结也就有了归途。

“虽然你身因果我看不太清,但所怀功德不会作假,也许这正是巫族的机缘。”

抬手将一枚骨牌掷到顾清手中,后土眼神有些复杂。

“这令牌你拿好,巫族见了不会不尊。”

顾清有些蒙了,娘娘您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可惜后土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你既有求于我我也不会白让你办事,幽冥之花生于黄泉,你修行日短身无长物,吾便送你一道机缘罢。”

轰!

还未等顾清反应过来,那奔流不息的黄泉之水便冲刷在了他天灵之上!

刹那间神魂激荡百窍皆通!

本就圆满的修为瞬间突破,金仙天劫惶惶而下!

轰隆隆!

没想到幽冥中也能降下神霄天雷,那浓重的黑云积压在顾清头顶,其间威势浩荡,吓得众生仓皇奔逃!

可顾清已经顾不上这天劫了,他的神魂完全沉浸在了黄泉道韵之中。

黄泉之水无有来者,没有去途,是这天地间因果的凝结,是洪荒万物的生死归途。

其本身就是一件先天灵宝,只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够承受罢了。

所幸顾清生于斯长于斯,后土察觉后便以此宝为凭,望他能尽心护持巫族遗孤。

被黄泉包裹的顾清从未如此清明过,之前参不透的道法瞬息而破,本有些虚浮的修为也被厚重的黄泉压的夯实。

只是黄泉之水过于浩瀚,以他此刻的修为即便全力参悟也不过百之一二。

故在他丹田即将崩裂时后土及时收手,转而祭练起黄泉和顾清的本体,使两者性命相合,成为本命灵宝。

此法还是紫霄宫所得,乃鸿钧老祖亲授,也多亏后土是祖巫出身,否则还真炼不得这黄泉。

轰隆!

又是一声炸雷响起,顾清头顶积压的雷劫终于在此刻酝酿完毕,顷刻间便有数道神雷轰击而下,直冲他的天灵!

“痛痛痛!!”

这金雷虽有生机在内,但外在仍是破灭神魂的刀斧,促一进入就破坏起顾清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悟道中的顾清被迫清醒过来,这时他才发现雷劫已然临身!

可一旁的后土毫无所动。

有黄泉滋养这些伤势总能痊愈,他更能因此锤炼道躯提升资质,百利而无一害。

身临其境的顾清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被神雷轰击的滋味还真是酸爽,直搅得他头皮发麻。

轰!轰!

浩瀚天劫足足劈了八十一道才渐渐散去,顾清的本体也终于在此刻与黄泉相合,本源提升数倍!

头顶的星河渐渐化作虚影,融进了他神魂之中,待顾清回望河边,才发现黄泉并未如他想的那样干涸。

“不必担忧,此水看似身处幽冥,实则贯通三界,它已与你本命相通,并不是外在的显化。”

后土面色如常,对于一手炼化的灵宝相当了解。

顾清略有所悟的点点头,他试探着伸出右手在虚空轻划,果然一道幽深的河水缓缓现于眼前,如梦如幻,似假似真。

“前辈恩德!”

这下可真是五体投地了,如此机缘实难想象!

“起来罢,我到底是外人外力,今后还需你勤加炼化,才能如臂使指。”

“晚辈省的了!”

后土颔首,随即她抬手一招,将河边剩下的上千株曼珠沙华尽数摄来,而后又从袖中取出十数件天材地宝,与它们凝练相合。

片刻后,一支红髓洞箫自宝光氤氲中化形而出。

“可会吹奏?”

“晚辈可以学!”

“不错,拿去吧。”

后土没有吝啬,她证道在即,这些身外之物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如此递过洞箫后她不再和顾清闲聊,转而望向整个幽冥天地。

说来自她诞生起还从未到过幽冥,可在这一刻竟觉得这天地如此熟悉。

“唉……看来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