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大训,士卒三三两两走回营地。
晚间的西安城很是壮美,一片漆黑之中,映衬着各家灯火,繁华中又透出些许的凉寂。
李自敬无心欣赏,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营地。
刚来到营地,郝摇旗便是赶来。
“制将军,卑职有事禀报。”
看着郝摇旗的神情,李自敬微微凝眸,看郝摇旗的眼神,就知道出了大事。
两人脱离队伍,走向偏僻之处。
“什么事?”
郝摇旗顾盼左右,四处无人,除了摇曳的灯笼发出昏暗的灯光外,这里都是非常安静。
“昨日制将军要卑职留心吴兆胜,怀疑他接近安定门另有目的,制将军所料如神,这二鞑子果真没安好心。”
李自敬一听,倒是不无意外。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自敬和吴兆胜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未有过什么交集。
如今忽然来投,一定另有目的。
对于自己,李自敬一向是看得很清楚,闻言眼神中的疲惫为之一清,打起了精神。
“日间操训时,吴兆胜部下的参谋戴之俊使人潜入神机库,尤其是在堆放火药的地方停留许久。”
“看来,他们的目标是城中火药库。”
李自敬闻言神情一凛,望向安定门北侧神机库方向。
“制将军,是不是该收网了?”
郝摇旗面露杀气,将手缓缓按在刀上。
“卑职去将吴兆胜和戴之俊这两个二鬼子的行踪告诉陛下,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自敬目光不断在神机库方向流转,沉吟半晌。
此时,前营的进入驻地的队伍已经接近尾声,在各部总、哨总的指挥下也算井然有序。
这些顺军士卒几乎都是老兵,不是什么都需要教导的新兵。
李自敬缓步走向大帐,望向悬挂在空中的明月,冷冷一笑。
“陛下那儿,我亲自去一趟,你不要打草惊蛇,就当什么都没发现,照常安排营务。”
“你明日只管带人看住神机库,等我命令行事。”
李自敬走入大帐,静静看着帐内摆放的盔甲。
这件事只能这样处理,吴兆胜和戴之俊,是城中数千投降清军的主心骨。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抓起来杀了,只会将这这些清军降卒推得越来越远。
李自敬深知,想要在荆襄起家,在乱世立足,离不开任何助力。
李自敬想要招揽的不是这几千降卒,而是利用人言可畏的传言,给前营打舆论战。
绝对绝对,不能传出去坑杀清军降卒的事情。
不然,以后恐怕招降任何部队都是问题。
吴兆胜和戴之俊到底有什么想法,李自敬不知道,他只知道,引蛇出洞是最好的办法。
得做一个局,引吴兆胜和戴之俊入局,逼他们露出马脚,让自己站在制高点。
李自敬手指微捻,心中也不太明了,这个局到底有没有作用,吴兆胜和戴之俊会不会乖乖的跳进来。
“制将军这是何意?”
“那吴兆胜和戴之俊没安好心,抓起来砍了万事大吉,何必如此麻烦?”
李自敬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郝摇旗,眼神中微微带着些许的阴森和煞气。
“我的话还需要重复多少遍?”
郝摇旗一愣,这才猛然间明白过来,他是有些僭越了,连忙单膝跪地。
“卑职不敢!”
“卑职这就去准备!”
李自敬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微微颔首,随后抬起脚直奔秦王府的养心殿。
大顺军在西安仍旧施行戒严政策,城内四处一片寂静,巡逻的兵丁一队接着一队。
集训过后,李自成便是回到养心殿内处理军务,桌上一份又一份告急的塘报,使他目光渐渐凝重。
前些日子李自成是睡不着,回到西安这两天却是无心睡觉,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大顺各地局势上了。
刚有困倦之意,李自成打了个哈欠,却是忽然听到殿外传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小闯王来了。”
一名身着青衣的中军老本兵推门而入,坐在桌上处理军务的李自成闻言抬眸。
没什么迟疑,李自成说道。
“叫他进来。”
李自敬轻车熟路地走进养心殿,待那老本兵将门紧闭,才是行了一礼,躬身说道。
“臣弟见过陛下。”
“臣弟此来,是有件事请求陛下。”
李自成手中拿着塘报,微微一笑。
“自敬啊,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有什么要紧事吗?不能明日再说?”
李自成抬起头,语出惊人。
“陛下,臣弟怀疑吴兆胜和戴之俊,意欲谋反作乱!”
李自成目光错愕,手中塘报不自觉掉落桌上。
“你说什么?”
“朕对他们不薄,他们为何叛我?”
半晌,李自成忽然哈哈一笑。
“自敬啊,你多虑了!”
“你前营兵少,正需要这四千降卒补充兵员,如今各营兵源都缺,可没有什么多余的青壮补给你了。”
李自敬闻言一愣,连忙解释。
“陛下,臣弟不是来要兵的!”
“臣弟的部下郝摇旗,在白日集训时发现,戴之俊秘密派人到神机库中,没安什么好心!”
“陛下要及早防范,神机库是火药重地,一旦失火有变,整个西安定门都要遭受波及!”
“如果那个时候,清军忽然来袭,西安城还守得住吗?”
李自成心神一震,猛然间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朕本以为,自敬你变了。”
“却没有想到,还是如此的幼稚。”
“你看不上这些清军降卒,大可以和朕明说,你可以在西安多留些时日,等朕调集兵员拨给你。”
“如今大顺有多困难,你不是不知道。”
“你是朕的亲兄弟,朕不求你帮多大的忙,只是不要给朕添麻烦!”
李自敬瞳孔骤缩,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想再解释的想法也随之淡了下去。
明明一片好心提醒,却平白挨了顿骂!
“既然如此,臣弟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日臣弟就领前营启程,前往荆襄。”
李自成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李自敬离去,随后脸上的怒火竟然渐渐消散下去,丝毫看不出有生气的意思。
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惋惜,缓缓摇头。
“自敬啊,就这点城府,怎么到荆襄去和那些人斗?”
李自敬刚才的表情,李自成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一句话下来,李自敬的整个人完全变了,那一副表情从不可置信再到满腔愤懑,全都写在脸上。
见到李自敬这么容易就被激怒,李自成的眼中有些失望,拿起桌上关于荆襄的塘报。
沉吟半晌,忽然说道。
“叫两位权将军过来,就说朕有要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