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祖先茹毛饮血，过了千百年，我们应该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化，向着高度秩序化的文明转变。”
“我们应该富有同理心，尊重自然，尊重生命，明了善恶是非。首先，我们应该废除祭祀，这是对生命的亵渎，是残忍的和不人道的。即使没有神明，我们也能过得很好。”
“我们应该整顿城邦，制订法典，停止对外冲突，以和平的理念与别的种族交往……”
鹿鹿模仿着康拉德的语调和神情，将她听到的内容完整复述。
末了，她轻声道：“他疯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蔚渺冷笑了一声，“废除祭祀，这也敢说出来。”
猪头人的庆典节日少得可怜，而祭祀，就是它们最为看重的活动。天罗猪母在它们的心目是神圣不可亵渎的，亵渎神明者，死罪！
“大张旗鼓地想要照搬人族经验改革猪头人部落，如此高调，一位理想的牺牲者。”狐狸若有所思，“符泽既然让他前来，却未嘱咐他低调行动，这样一来，改革只会无疾而终。”
蔚渺听出了他的意思，康拉德被派遣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食指不紧不慢地点着桌面：“不如推他一把，主动入局。”
狐狸冷静地问：“你想怎么做？”
蔚渺嘴角一√：“让他的高调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另一边，康拉德与小兽们阐述完自己的宏伟志向后，终于拉回猪语教学。
下课时，他昂首挺胸地走出教室，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队猪头人城卫军。
领头的人一身煞气，神色阴沉，外突的獠牙泛黄尖锐。
它一只手按在刀柄上，挑眉道：“你就是康拉德？”
康拉德看着对方来者不善，心里咯噔一声，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应有的风度：“是。”
“跟我们走一趟吧。”它阴森森地笑道，“有兽人举报你在猪院中发表叛族言论，侮辱伟大的天罗猪母，等待你的，将是议事会的审判。”
它不等康拉德回话，手一挥，身后两个早已待命的士兵拿着麻绳，将康拉德五花大绑。
此刻不少尚未离去的猪院学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这使康拉德羞愤难当，涨红了脸。
他底气充足地否认道：“我没有！”
“哼，你课堂上的所有学生都将是证人，不用费力狡辩了。”
领头的猪头人粗鲁地拉着他的手臂，以惊人的力量将他拖走。
很快，猪院中一则消息飞速流传开来，新来不到两天的教师居然是密谋叛族者，一时间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康拉德被一路带往城中央，他垂着头，感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同情、嘲讽、鄙视……
蔚渺和狐狸也混在人群中，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地缀在后头。
直到人群较为稀疏之处，蔚渺猛地冲出人群，拦在了城卫军面前，语言掷地有声：“放开我的朋友！”
狐狸隐在最后头观望，听见这句话，再联想到她的为人，不禁神色古怪。
“哪里来的小兔子，敢阻拦城卫军办事！”领头人沉声道，“抓起来！”
蔚渺露出害怕的神色，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最后还是被绑缚了双手。
康拉德吃了一惊，急忙道：“不关她的事，她是无辜的！”
“康拉德大哥，我是自愿想来救你的，我觉得你很伟大。”蔚渺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我的神眷能力不适合战斗，抱歉……”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着极为真挚的歉意。
康拉德神色微动，沮丧地低头：“是我太莽撞了，还连累你来救我。”
他心下暗叹，受路上劫匪的影响，他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崇尚暴力和杀戮的野蛮之徒，纵然读过诗书，也难登大雅之堂，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把自己搭进来救他。
他是不会看错人的，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双眼睛是那么澄澈……
“既然你们是好朋友，那就一同接受审判吧！”领头人戏谑道，将她推搡进队伍之中，继续前进。
议事会是猪头人部落的权力机关，和人族的长老院相似，猪头人中的名望之辈被推选成为元老，辅助酋长进行部落事务管理。
议事厅是沃克尔中少见的高大建筑，唯一能与之媲美的是供奉天罗猪母的神庙。
蔚渺跟随着城卫队来到议事会厅外。议事厅由冷白的石料构筑，粗壮的石柱支撑着檐角，正门上镌刻着天罗猪母的信仰图腾，简单的几何图形层层叠叠，难以想象没有艺术细胞的猪头人也能绘出如此精致的图案。
“进去后记得问礼，既然你如此欣赏人族礼仪，应该能做到位吧。”领头人讥讽着推了康拉德一个踉跄，两旁守门的猪头人目不斜视。
一进入宽敞的圆形厅堂，率先入目的是一排厚重的长桌。长桌尽头端坐着一位略显老态的猪头人。他身形孔武，左眼处有一道撕裂状的刀疤，穿着带有浓厚猪头人特色的服饰。
此外，在他左手旁还坐着一位面无表情的老者，脸上的肉因为衰老而下坠，样貌难看而阴翳。
领头人恭恭敬敬地对两位说道：“罪人康拉德已经带到。这位兔头人是他的同伙。”
随后，一众城卫军退出厅堂，偌大的议事厅中仅剩四人。
“我是部落酋长，丘拉卡。”首位的人声音洪亮而利落，“罪人康拉德，阴谋挑起猪头人的信仰混乱，亵渎至高的神明，动摇猪头人的历史根基……”
至于蔚渺，他倒是没说什么。
左手边的老者轻咳了一声，看向偏厅的小通道：“这位是证人。”
鹿鹿乖巧地小步走出。
康拉德瞪圆了眼睛，一种被背叛的难受让他脸色发绿。
他还记得这位会叫他哥哥的鹿头人小妹妹。
他又看向身后的蔚渺。
同是一路走来的同行者，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蔚渺感觉此刻康拉德对她的信任度蹭蹭蹭上涨。
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优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