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邯郸。
不远西北百公里的紫山山脚下,狂风卷起落叶,飒飒涌动间,密林翻滚如波涛,徙鸟急急投林,走兽仓皇奔走。
“刷——”“刷——”
“还想跑哪去!”
箭矢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人声的喧闹和马匹的嘶鸣,活像是煮沸了的开水。
估计又是那群赵国的王孙公子们出来春猎了。
白桃翘起尾巴,见怪不怪。
这里乃邯郸第一山,常年紫光闪烁,霞彩千条。数年来不仅是它们这群小妖精修行的地方,更是赵国传统狩猎的宝地。
窜上树杈子暂避锋芒,就见到树下不远处有位骑马奔袭而来的小少年。
他身后紧跟着几名策着马的同龄人,几名同龄人穿着华贵,手中的长弓对准的却不是猎物,而是这位小少年的后背。
“刷——”
三箭齐发,箭箭欲夺人性命。
少年人脸上都是被剐蹭出的血痕,看着很是狼狈,但他身手格外超然出群。
提起长剑往后格挡,利落的卸下来势之威。
但是还有一箭无法阻挡,射在马腿上,马匹一个吃痛,前蹄惊窜而起,险些将马背上的少年甩落下来。
“驾!”
少年人堪堪稳住身形,牙关一咬,随即用剑背用力拍了拍马臀。
在如此险象环生的情形下,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处变不惊。
见没有射中,后面的人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有位长得颇为阴柔的少年拍着马脖子,恶狠狠地叫骂,“跑得真他娘的快!主人,看咱们回头不给他好果子吃!”
好果子?
白桃用爪子扒拉住树杈上的红果,一口咬住。
这不是在吃么...
一口吞了红果,她盘着尾巴蹲坐在树杈上,狐狸眼滴溜溜地在两队人马间来回转了转,爪子扒住树皮,灵活纤巧地跳跃在另一棵树杈上。
走走走,看好戏去。
“快追!追到重重有赏!”
“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敢违抗本太子的命令!”
“跑?还往哪跑?你!你去往那边包抄!”
少年在地面惊险逃亡,白桃就在树冠上反复横跳。
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什么,他侧了下头,满头青丝撩动他削尖的下颌。
树冠上有条不停跳跃的火狐狸,那火狐狸皮毛程亮,被日光折射的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球。
灵动,漂亮。
但少年并没有过多在意,后面赵偃为首的党派还在追着他不停撕咬,他们虽不会杀死他,只因他是秦国的质子。
但是肯定会将他弄得残废,只要推脱为狩猎的误伤,谁也不会追究。
谁又会甘愿当残废?
少年眼瞳半眯,拉拽马鞭朝荆棘密林疯了一般拐冲过去。
野马即将失控,他得尽快脱身。
如若此次他赵政全须全尾的回去,这些加受在他身上的耻辱,他往后必将千倍百倍奉还!
白桃还在优哉游哉。
乍然见到少年豁出命般一栽入荆棘丛生的密障里消失不见。她赶紧刹住爪子,滴溜着狐眼赶紧低头看着追赶上来的另一队人马。
那队人马只看到地上只横躺着被毒箭毒死口吐白沫的马匹尸体,不见少年人影,纷纷在那里破口大骂。
“又让他跑了!该死!”
“狡猾至极,主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不弄残他我誓不为赵国人!”阴柔的少年跺着脚,愤愤道。
为首的赵国太子赵偃,腮帮子抽动一下,拍着他的背宽慰,“好了,左右不过是个生来为奴为婢的质子,他亲爹在我们赵国连舞女都能爬到头上拉屎拉尿,何况是这个被抛弃的杂种,听说还是他母亲苟合个贱商生的,这种身份他想回都回不去,早晚都得死,你这么大动肝火做甚啦?”
“主人——”
阴柔少年哼哼。
“走!今日玩到这里也算尽兴,回去大口喝酒大口咥肉!”
赵太子一挥手,尽管阴柔少年再不甘心,也只得跟着队伍一起散了。
夕阳沉醉,霞光看起来格外瑰丽,像是被双无形的大手满满挥洒晕染,渐变成深紫,赤红,而后乌金沉醉,瑞气腾腾浮起。
白桃支棱起尾巴窜着树干落在地上,朝着方才少年消失的方向奔去。
噢,她就是随便溜溜。
看那凡人误入荆棘藤蔓横生,毒蛇虫蚁数不胜数的密障,死不死。
刚窜进去就被树叶经年堆积在泥土上腐烂的气息呛的打了个鼻响,小狐狸深一爪浅一爪的走着,不远处传来山魈凄厉的夜嚎,危险又漆黑夜幕悄悄降临。月色下她搜寻的狐狸眼呈现出带着兽性的棕黄色,像是只和精怪为伍的狐狸精。
哦,差点搞忘了。
她自己本来就是只狐狸精。
沿着血迹,就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少年。
他黑色的麻布衣已经被荆棘勾得褴褛不堪,裸露的肌肤被沁出的血染透,身上还扎着许多密集的刺。
像是只刺猬,刺猬黑球。
白桃心说。
过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她不认人,只记得味道,这少年看起来黑不隆冬,味道却很干净,干净得都让她有点饿了。
她刚想舔舔他脖颈上的血迹,却发现这少年的脸颊上有道箭伤,黑血咕咕地往外淌。
“咦?”
中毒了?
阿兄说过的,中毒了就不是个好人,坏掉了就是坏人,坏人就不能舔了。
她遗憾地舔舔牙,叼住他的后脖颈往狐狸洞拖。
牙都快拖崩了,好不容易拖到了她和阿兄住的狐狸洞。
“小家伙,捡了个野男人回来?”
狐狸洞外,她的美狐阿兄银发及腰,长着张风华绝代的脸,是紫山上最美的狐狸精。
他正盘着腿坐在山石上吸收日月精华,见到白桃回来,斜挑着狐狸眼朝她勾勾手。
白桃立马扑他怀里,“阿兄!”
白荼捏着她的下颌,看向整齐没断牙口,眸光流转间,松了手摸着她毛茸茸的脑瓜,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品评道,“出去一趟,你倒是捡了头好东西。”
捡得东西被夸,白桃当然很开心。
不过她正想甩尾巴,只听得美狐阿兄磁性中带着兴味的声音继续道,“该是味美至极。”
“.....”
白桃一哆嗦,迟疑道,“可是,阿兄,我们不是不吃人吗?”
“不,这可不是人。”
白荼站了起来,山顶风大,吹起他的白袍鼓荡,银丝飞舞,明明正值掩古今的年华,却没由来的有股沧桑的沉淀,“这是与天皇,地皇,并称三皇的盘古后裔,人皇。”
到底是入世未深,白桃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只听得懂一个意思。
那就是真是头好的不得了的东西,以往阿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喂给她,现在她好不容易捡头好东西,管他是人是皇,理应先孝顺阿兄。
像只离弦之箭冲进狐狸洞把饭盆叼出来,白桃一爪子拍在少年胸膛上,耳朵尖尖动动,奶气道,“阿兄,起锅,烧火!次!”
“嗯,还不到火候。”
白荼摇了摇头,阻止了小家伙。
后脖颈被美狐阿兄的大手提拎起来,白桃两只爪子扒拉住饭盆,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懵懂的,“什么是火候?”
“火候就好比人修炼程度的深浅,火候旺了,那滋味才叫曼妙。”
白荼的口吻云淡风轻,似乎在说不足为道的一朵花一根草,他将视线落在少年单薄的身躯上,“未封禅,到底欠缺。”
“封禅是什么?”
“告天。”
白桃眼珠转转,想出个主意,“那阿兄我们把他关起来,养到他告天,等他和老天爷打好招呼,我们再吃。”
“真是个小机灵鬼。”
白荼摸了摸她的肚皮,单手拽着少年的手臂,拖拽进了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