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秋娘?春娘!

海娃儿在田琳和其他几人的陪伴下,逐渐平复了情绪。一行人一齐下楼,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享用了一顿简单却平静的早餐。

饭桌上,大家尽量避免谈及沉重的话题,而是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分享着彼此的小故事和见闻,试图为海娃儿营造一个温馨的氛围,帮助他更快地从他娘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

饭后,他们迅速退了房,各怀心事的踏上了前往城西菜市场的路。街道两旁,商贩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然而,在这份喧嚣之中,他们即将见证的,却是一场截然不同的“热闹”。

城西菜市场,作为城市中最为繁忙和嘈杂的地方之一,今天却因为即将进行的斩首而显得格外不同。人群聚集在刑场周围,议论纷纷,有的面露惊恐,有的则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海正华,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海员外,此刻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只不过这焦点之下,是他即将面临的残酷命运。

海娃儿一行人挤过人群,站在了一个相对较远但又能清晰看到刑场的位置。他们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海正华恶行的愤慨,也有对这恶人得到应有报应的愉悦。雷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的菜市场,心中竟变得无比平静。

随着时辰的临近,刑场上的气氛愈发紧张。海正华被押解到刑场中央,他面色苍白,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不甘。大概在这一刻,他还在期待着他那个与他同流合污、无恶不作的弟弟能够突然出现,救下他的狗命。然而,不会有人了,他的所有期待和希望都将落空。

随着钦差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大刀,人群中的喧嚣瞬间凝固。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即将落下的刀刃上。最终,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海正华的生命画上了句号,而这场在菜市场中的惩处,也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刀落下的那一刻,竹道人一左一右遮住了白云和海娃儿的眼睛。

等白云好不容易扒拉开师父的衣袖时,海正华的头已经被人提起,装在了一个匣子里。

“此等恶人,死不足惜!本官决定,将他的人头悬挂于城门之上十日,已警示世人,莫要心生恶念,害人害己!”曹钦差大义凛然的说着。

人群中再次传来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竹道人则带着一众人转身离开,真小人的头已经落地,伪君子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实在不想再看。

“雷,接下来,我便了却你最后的心愿!”竹道人拍了拍兀自发呆的雷,语重心长的道。

雷终于有了点反应,眼中也有了光彩:“您要带我去找春娘了吗?”

“不用找,她就在城中!”竹道人心中想是已经知道柳春娘在哪里了,领着他们拐进城西的一处小巷,在小巷的第三户人家门口停下。这户人家庭院不大,但门前打扫的却十分干净,门前挂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两边墙上的对联也像是刚换不久,只见那对联写道:三千珠履光蓬户,一对青年结凤俦,横批:天作之合。

看来,这家不久前刚迎来一场大喜事。

竹道人示意雷上前敲门,来应门的是这户的男主人。男主人是个长相普通,但面相温善的青年,个子不高,但身材颇为壮实,见门外站了他们几人,身前人神色还有些不大对,便有些疑惑的笑问:“几位,有事吗?”

“这位小哥,我们是从东城跑过来看砍头的,路过贵处,想跟您讨碗水喝!”竹道人一身道人打扮,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少了许多可信度。

但男人似乎并没有怀疑他们的话,笑着将他们迎进去,高声招呼屋里人给他们上茶:“娘子,家里来客人了,你给倒几杯热茶吧!”说着,便将他们领进了院中唯一的小亭子里。

“好的!”女主人声音从屋里传来,随后便是一阵忙碌的脚步声传来。

亭子很小,亭中的小桌也堪堪只能容下四人,竹道人、辛元帅和田琳,随男主人一起坐在了亭中,白云和海娃儿随侍在竹道人左右。

而雷,则在听到女主人那一声回话后,便再也挪不动脚步,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想过千万个跟春娘再见的场景,无论是紧紧的拥抱,还是兄妹俩抱头痛哭,或者是仅仅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曾在他的想象中无数次上演。

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所有的预设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春娘的那一声回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让所有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带着甜蜜、苦涩、痛苦与期盼。雷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即将见到心中牵挂之人的激动与喜悦,也有对过往无法改变的悲痛与感伤,更有对当下的不确定与不安。

果然,他的担忧得到了印证。院子的女主人微笑着端着茶水从屋里走出,却好似不认识他一般,从他的身边快步走过,来到男主人的身边,为他们这些陌生的客人奉上一杯热茶。

“秋娘,辛苦了!”男人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将茶水一一摆上桌,摆到竹道人他们面前。茶是普通的碧螺春,水是刚刚烧开的热水,人是那个五年未见的人,雷却只敢呆呆的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一步都不敢上前。

“这位小哥,你也进来喝一杯吧!”男主人笑着招呼站在院中的雷。

雷打了个冷颤,抬头尴尬的看向男主人,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一点,低头回道:“不了!你们喝吧!我还不渴!”

秋娘似乎才注意到他一般,和丈夫一起笑着招呼他:“不渴也可以来一杯嘛!”秋娘笑着,端起一杯茶,直直的走向他,将手中的茶水递到他面前,又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回头冲男主人道,“阿良,我总觉得这位兄弟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雷心头一颤,忙接过茶,避开她的目光,将茶水一饮而尽。好苦啊!这茶水就跟他此刻的心一样,好苦。

被唤作阿良的男人站起来,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笑着道:“那说不定是你的同乡呢!”男人见雷虽然表情奇怪,但也颇为注意秋娘,心下想着,怕不真是秋娘的同乡吧?这样想着,人便更加热情起来,“小哥儿,你仔细看看,可认识我们家秋娘?”说完,又怕大家觉得自己和秋娘奇怪,便转头跟大家解释,“大家别见怪啊,我们家秋娘失去了一些记忆,四年前我在城外河边遇到她的时候,她一身伤,头上还有一个特别大的伤口,连大夫都说,她可能活不了了,但秋娘还是勇敢的活下来了,但就是记忆可能出了点问题,醒来便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

阿良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切割着雷的内心。他虽然能够猜到妹妹肯定受了很多苦,他甚至无数次的猜测过,失踪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是不是早已经被海正英他们兄弟俩折磨死了,因为他潜进海府做佣人,冒险找遍海府各处,都没能找到妹妹的影子,但心里总也抱着一线希望,期望妹妹已经逃了出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健康幸福的活着。

所幸,老天待他还有一份仁慈。只要春娘能够健康快乐的活着,他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那段痛苦可怕的记忆,他宁愿她一辈子都不要想起。只要她能够像现在这般快乐,就算是让他现在就死,他也甘愿。

雷抬头迎上两人殷切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哽着嗓子道:“不!我不认识她!我,我是外地人,刚来到元武县,想找个活干。”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不想让眼前好不容易活的新生的妹妹发现任何异常。

亲娘见他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便也没再勉强他,从他手里接过喝空的茶杯,走回亭中,又给他续了一杯,再次笑着走来:“我觉得你特别亲切,今日在这里相遇,便是有缘,再喝一杯吧?”

雷努力克制着让自己把眼泪咽下,颤抖着手接过她再次递过来的茶水,却不敢将目光在春娘身上停留太久,只好仰头将杯中茶再次一饮而尽!

“豪爽!哈哈哈,兄弟你喝茶喝出了喝酒的范儿啊!”阿良干笑着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今日既然投缘,几位何不在我们家用过午饭再走啊?我家秋娘,可是烧的一手好菜啊!”

“不必了吧!我们......”

“好啊!有劳两位了!”竹道人刚想开口拒绝,便被雷抢先一步,答应了他们的邀请。说完他便后悔了,他心里深知,自己不该多留,留在这里越久越有可能破坏秋娘现在平静美好的幸福生活,可他真的太想她了,那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不和她说话,他也想多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

因为他知道,今天走出这个门,他便更没有理由再出现在春娘的面前了。他想今天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