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丢人啊

“是个好孩子。”杨一把一包东西递给沈春行。

里面包着的同样是桑椹果。

方才便是他爬上树采摘,见底下几个孩子眼巴巴瞅着,便扔了一些下去。

结果转了一圈,又回到沈春行手里。

“只可惜,家里人都是糊涂蛋。”沈春行脸上笑容更显明媚

只是暖意不达眼底。

她脚下加快几分,似乎已然能预见即将到来的风波。

刁氏虽然不好惹,可沈家最能震慑住人的,其实是杨一。

他这一离开,便是给麻烦创造机会。

果然。

回到营地时。

远远见到几个孩子傻站在林子边缘,不敢靠近。

蒋玉新垂头丧气,微微撇过脸,竟好像不忍直视。

他见沈春行走过来,可怜兮兮道:“我爹让夫子教我君子之道,可为何他此时却像个土匪?”

沈春行莞尔,径自从人群中穿过去,朝着惊喜迎过来的沈鸣秋感慨道。

“论家教的重要性啊,等到了赤岭,我也给你寻个好老师。”

沈鸣秋闻言愣住,莫名其妙瞅眼杨一。

没得到暗示。

他纳闷地摸了摸鼻子,“我就不用了吧,你看你给二姐找的老师,三天醒不来一次!”

不远处。

紧紧抱住吴敏的沈知夏,当即投去不赞成的眼神。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岔!”刁氏亦是与两个妇女缠在一起,虽没落下风,可心里恼火,当即扯开嗓子喊起,“人常大夫明明是醒着,只是懒得睁眼而已!”

围观众人不由望向躺在木轮车上的老头。

只见其翻了个身,挠挠屁股,像是压根没听见。

沉着脸站在旁边的蔚达差点没绷住,以前只觉得沈家人大胆,没想到还……挺风趣。

“行了!都给我住手!”老张咬了咬腮肉,把到嘴边的笑意给憋回去,站到两帮人中间喝止。

众人自然不敢违背。

失去钳制后,吴敏彻底瘫软在沈知夏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怎么回事?”蔚达拧起眉。

“逼良为娼啊大人!这事儿你可得管!”刁氏将那娇滴滴的妇人撞开,往俩姑娘面前一站,叉起腰开骂。

“就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你家闺女是宝,旁人家闺女就是野草?”

“我呸!先前还拿你当个人物,如今再看,也只是个道貌昂然的腌臜货!”

蒋二老爷被骂的连连后退,羞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

倒是旁边的中年男人义愤填膺道:“你这泼妇,休要胡说!”

他朝着蔚达拱起手,“回禀大人,此女乃是我蒋家的家奴,先前私自逃跑,后被官爷们捉回来。”

“幸得大人宽宏大量,没有与她计较,如今我等也并不是想与其为难,只是念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又带着个弟弟,属实不易,方才想要将其喊回来,也好照拂一二。”

沈春行突然笑着打断,“你还知她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啊。”

中年男人语塞,扫了眼沈春行,心知此时不好与沈家起冲突,没有搭理,转身朝着吴敏叹息。

“先前怜你父母双亡,咱家这一路上,也算是多有照顾吧,路遇驿站时,便是那三两银子一碗的素面,也没忘记过你们姐弟俩。”

“如今盘缠用尽,蒋家再无照拂之力,你便转身就走,是否太过没良心?”

大管事夫妻暴毙身亡,被抬回庄里,乃是大伙儿亲眼所见。

他们对于吴家姐弟,亦是曾生出过同情。

后来见其一路跟着蒋氏旁系的人混在一起,有驿站住有干粮吃,比自己过得可强多了。

便渐渐歇了这份同情。

如今听完蒋四老爷所言,大都面露愤慨。

“难怪这些天追在沈家后面跑,原是想换个高枝攀啊!”

“唉,我还以为吴家姑娘是个好的……”

“能被刁婆子护着的人,能有个什么好?”

“也对,她惯来只偏心大丫头,连自家孙子都不在乎,岂会关心旁人家的姑娘!”

刁氏狠狠朝人群中瞪了眼。

她真是服了这帮碎嘴子!不跑题能死吗!

蔚达亦是有些无言,扫了眼瘫在地上的吴敏,“你有何话可说?”

吴敏张张嘴,悲伤下竟意外失语,只能焦急地发出嘶吼般的“啊啊”声。

沈知夏心底蓦地一痛,忙握住吴敏的手,给予她鼓励。

那边。

沈春行面色微沉,刚踏出一步,瞄见人群后努力挤进来的身影,又退了回去。

“你姐姐要被抢走了,她诉不了苦,你替她说。”沈鸣秋将吴庆推过去。

小小孩童茫然看看四周,在众人极尽于逼视的眼神下,渐渐露出惊惶神色,可当他无意中瞄见泪流满面的吴敏时,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瞳终于像是找到归处。

“不……”

吴庆踉踉跄跄跑过去,用瘦弱身躯挡住吴敏。

“不要卖了我姐姐!”

“我姐姐不给人当丫鬟!”

“要卖就卖我吧!”

细弱的声音传入吴敏耳中,瞬间令她身子一震,迸发出无穷力量,脑袋狠狠往地上一磕。

“蒋二老爷的大恩大德,吴敏没齿难忘!然幼弟孤苦,只有我这么一个依靠!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您放心,等到了北境,我做牛做马,也会想法子报答您的大恩!”

鲜血染红了吴敏身前的土地。

在那一抹鲜红中,方才还愤愤不平的众人,顿时哑然。

唯有一个圆脸小子,奶凶奶凶地吼了句:“爹,看你干得好事!丢人啊!”

“良驹儿!你别乱跑!”见幼子扭头跑进树林,蒋二老爷夫妻慌忙追上去。

官差们看了半天戏,也不能白看,便分出两人跟上去。

他们长了眼,看出蒋二老爷的迟疑,也知先前蒋家能带上吴氏姐弟,完全是出自蒋二老爷之意。

可惜就可惜在世事无常。

在绝对的困境前,许多事都身不由己。

若单论讨厌……还是蒋四老爷为最。

沈春行缓缓往前,“听闻您二十四岁便考中秀才,大爷在京中,还特地送了厚礼回临安,如今一见,果真非凡。”

蒋四老爷脸皮抽了抽,这是他最得意之处,也是如今最痛苦的地方。

平日里连家人都不敢提及,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拿出来嘲讽,顿觉挂不住脸,眼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