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色的雷电劈开天空，大雨滂沱。
透过车窗看见的城市像是由一块块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黑影组成，唯有它们通体的玻璃上，时不时映照出扭曲的红白色光晕。
沈冬身处的车厢宛如一叶孤舟，兀自暴露在这巨大而诡异的城市里。
视野的尽头，那座黑色尖顶高塔上点着唯一的灯，虚幻得像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的光斑。
明明是视野可及之处，但沈冬很清楚那座高塔实际上离这儿很远。
往东走，一直走到0号城市的边缘，你会看见一片翻滚不停的迷雾之海。如果你能侥幸穿过那片白雾，那么恭喜你，你获得了进入2号城市的资格。
红白色的雷电暴虐地撕裂天空，巨大的轰鸣声贯彻天地，藏在暗处的血色门扉悄然掀开一丝间隙。
红芒波浪般涌动，从门后疯狂挤出。
坐在车里的沈冬额角抽动，后背发凉，她透过车窗回望来路，在一片混沌的大雨中察觉到红芒的异动。
第37次逃离失败。
叹了口气。
沈冬低下头，在扭曲的光中看见自己手掌光滑，没有一丝纹路。
是梦。
“滴滴——”
床头的方形闹钟一闪一闪冒出红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被子里伸出，“啪”地一下拍在闹钟头上。
沈冬喝了一口床头的水，皱着眉头翻看起手上的日历。
连着几页，日历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蓝色标记，一个又一个的篮圈，是她接连三个月都逃不出去的梦魇。
巨大而诡异的城市趁着夜色降临在沈冬的梦中，倾盆大雨带着腐蚀血肉的威能，红白闪电会催生没有实体的怪物，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最适合逃命。
该死。
沈冬望着窗边还未淡去的弦月，本该皎洁的月光在她眼里，是一片猩红。
怪梦出现的第一个月，沈冬适应良好，因为怪梦不仅没给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让她的睡眠质量提高。
无论她晚上几点睡，在梦中经历了什么，第二天早上5点都会准时醒来，精神倍棒。
多亏了这个bug，沈冬天天打三份工赚的盆满钵满。
第一个月结束，沈冬在梦中已经死了十几次，不过好在她摸清了基本生存法则和最快到达0号城市边缘的方法。
第二个月，沈冬抱着全地图通关的想法，一次次靠近东边的迷雾，试图弄清楚黑塔的位置。
她把怪梦当做游戏，直到梦境泄露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天，从梦里醒来的沈冬正和平时一样，拿着蓝色记号笔往日历上画圈，突然注意到余光里的一抹猩红，她抬眼一看，悚然一惊。
只见巨大的落地窗上印着一轮猩红的圆月。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月亮又恢复正常。
几天之后，经历更多诡异情况的沈冬在这天的日期下补上一行小字：第一次梦境外泄。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在现实中遇见梦境外泄的次数越来越多，走在街上，都能看见本不该出现的岔道，在转角处高耸的玻璃大厦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躺床上的沈冬一直在计时，注意到红月出现的时间已经超过了5分钟，持续时间比昨天长了一些。
梦境外泄不会因为她选择主动醒来就停止，但会因为她的死亡而加剧，这是一个按下开始键就无法停止的播放机。
歌曲的结尾是什么？沈冬不抱有乐观的猜想，她必须尽快摆脱那座城市，必须结束梦境。
可是应该怎么做呢？
沈冬煎着鸡蛋，目光落在蛋清焦黄的边缘，有些走神。
发网上别人以为她在编故事，跟着一起编。求助神明，信徒叫她破财消灾。
唯一有点靠谱的是她的上任老板，在她因为幻觉搞砸工作后，毅然决然辞退了她，并建议她去真梦心理诊所看看脑子。
真梦心理诊所，永生科技认证，值得信赖。
沈冬拿着传单，站在诊所门前，只看见上面写着每月12号公益问诊。
她比对了手机上的时间，确认了今天是12号没错，便昂首推开门走了进去。
能看见等候室的玻璃外墙上有磨砂条纹，淡紫色的窗帘遮住房间的大半区域，摆在桌上的绿萝被磨砂条纹分割成三等份。
等候室里面没人，沈冬直接去了诊疗室，敲门进入，桌后的祝医生坐姿随意，神情冷漠，金丝镜框闪出一抹刺眼的光泽，
这医生在评估她，像是在超市里评估一件食品是否过期。
不过他的眼神稍纵即逝，沈冬坐下来，觉得这医生不是好人。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医生有着一把好嗓子，男声低沉迷人，适合当午夜电台情感男主播。
“别人觉得我脑子有病，但我觉得我没病。”沈冬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往前倾，说出了她来这个诊所的原因，“祝医生，这间诊所叫做真梦，那你相信有真实的梦境存在吗？那种可以影响到现实的梦境。”
可能她脑子真出了问题，居然连名字的巧合都不愿意放过。
“你指的影响现实，是通过哪种方式？”祝医生动了动鼠标，镜片上有白色的亮框。
“在现实中我能看到梦里的东西。”
沈冬靠着椅背，她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既然她能在梦中见到那座城市，那么别的人呢，是不是有同样经历神秘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她却一无所觉。
或许这是她从未触及的世界另一面。
祝医生右手按在键盘上，左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先具体描述一下困扰你的梦境。”
不是说人一般无法记忆梦里事物的细节吗？
沈冬看着桌上的绿植，作沉思状：
“我连续三个月做同一个梦，只记得那是一座很空旷的城市，林立的高楼之间有悬空的列车轨道，巨幅广告屏时不时发出炫目的光芒，天气切换毫无预兆，没有太阳，月亮是红的。”
祝医生在听到最后几个字时，露出了见到沈冬后的第一个微笑，他看向沈冬的眼睛，
“那你说的影响现实，指的是在现实中遇到了红月吗？”
这是同类吗？
沈冬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按在腿上，如果她不在现实中采取行动，那么最迟半个月，她就会在现实中遭遇红芒的追杀。
昨天晚上，她能感到红芒异常的兴奋，这肯定意味着梦境外泄又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不行，她不能在寄希望在迷雾中的黑塔上了。
沈冬眼珠动了动，面色有些许僵硬，她想起了被红芒笼罩时的巨大痛苦，以至于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至少要知道真相是什么吧。
于是她点了点头：“医生，你也看见过天空中的红月，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