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学?笑话!一年来灰蛇腾舞百十遭,虽不曾洗髓伐筋,却也耳聪目明,薛振鍔自以为是得了不少好处。
若尽数习得云篆天书,说不得就是一场大机缘。偏抬头观望,那张道人神色戏谑,料想其中必有古怪。
薛振鍔也不急着答应,只随手翻阅,及至后续书页,却是一个个云篆勾连组成的鬼画符。有的页码以笔墨勾掉,算算勾掉的颇多,余下的只十几页。
他仔细端详,那云篆所书鬼画符,颇类道门符咒,也有头、胆、脚,料想必是云篆符咒。又返回来看那些勾掉页码,见其重复云篆文字颇多,薛振鍔略一琢磨,心中便有了底。
他放下书卷笑道:“你这老道不是好人!”
“此话怎讲?”
薛振鍔晃了晃手中书卷:“我观后续页码勾抹颇多,只怕道长也不曾熟悉云篆天书。”
张道人顿时大失所望,摇头道:“你这童子精似鬼,真真不好唬弄。”顿了顿,又道:“老道自师父手中得传天书,研习一生,如今只得百十余字。”
才百十字,那岂不是跟自己相差不多?
薛振鍔转动心思,二者都识得百十字,刨去重复只怕还有三、五十字,这倒是一桩好处。
心中拿定主意,薛振鍔言说道:“老道长以此术为饵,不过是想引小道入瓮。罢了,小道对这云篆天书的确有几分兴趣,老道长有何求,不妨直说。”
张道人顿时神色一整,说道:“这个……法不可轻传。”
薛振鍔丢下书卷径直起身:“如此,那便后会有期。”
张道人急了,上前拉住薛振鍔,咳嗽两声道:“你这童子怎地这般奸滑?老道不过拿捏一番,你便要掀桌子。”
薛振鍔对张道人性子颇为熟稔,板着脸道:“趁着小道还不曾改了心思,有话直说。”
“也罢。”张道人扯着薛振鍔朝外走了几步,张望一番,确认翠云听不见,这才压低声音言说道:“老道就直说了,近来花销颇大,极不凑手。前些时日还典当了翠云一些头面……这云篆天书老道拢共悟得一百一十三字,尽数传给你,作价二百两如何?”
薛振鍔盯着张道人沉吟不语。
张道人老脸一红,又道:“二百两不行,最低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薛振鍔绷着脸,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舒了口气道:“一百一十三字,连带此卷书籍,总计二百两。老道长若觉得成,小道刻下便给付银票。”
张道人顿时喜不自胜:“好好好,这书卷尽管拿去。你这童子好歹还算识货……哎,若不是老道落魄,哪里会典当这等宝贝。”
薛振鍔贴身藏着银票,摸索出来点出两张,递到张道人手中,闻言驳斥道:“宝贝?不过是些鬼画符,有没有用尚且不知,哪里就成了宝贝?”
张道人顿时吹胡子瞪眼道:“你这童子方才入道,哪里晓得这天书之威?嘶……激将法!”
诶?这老道果然油滑,除非以利诱之,旁的什么计策都能被这老不修一眼看穿。
张道人嘿嘿一笑,将两张银票拢进袖口,言道:“也罢,不显露几分本事,来日你这童子定又要说老道懵人。你且闪开两步。”
张道人要显神威了?
薛振鍔顿时后退几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张道人。
便见那张道人面色一肃,说了声‘且瞧好啦’,随即扭头冲着草庐嚷道:“翠云!”
薛振鍔扭头看向草庐,但见翠云提着剥了皮的兔子行将出来。
“将那小挪移术使将出来,让这童子开开眼。”
翠云瘪嘴不依道:“方才处置了兔子,手上脏得很……”
张道人打断道:“快快使来,回头将你那珠钗赎买回来。”
翠云面色顿时一喜:“当真?郎君莫要诓我。”
眼见一旁薛振鍔神色满是揶揄,张道人面色臊红,催促道:“当真当真,快些罢!”
那翠云答应一声,丢下兔子,前行两步停将下来,双手好似插花,法诀变换不停,突地剑指一点,喝了声‘来’,便见薛振鍔方才所坐竹椅抖动两下,飘飘忽忽朝着翠云飞将过去。
行至半途,翠云忽地嚷道:“咦?怎地不灵了?郎君快来助我!”
话音刚落,便见那竹椅陡地原地翻转起来,且越转越快。
张道人眨眨眼,大步上前,扯了翠云就跑。薛振鍔见二人跑了,哪里还敢久留,扭头也跑。寻了颗粗壮树木躲在其后,刚转头观望,就见那竹椅脆响声中四分五裂,稀碎的竹屑四下纷飞,薛振鍔赶忙缩在树后,但听得‘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好半晌才停歇下来。
薛振鍔心中直道‘好家伙’!莫非师父袁德琼真的走了眼,这张道人果然有几分本事?
转念一想,师父修为高深,怎可能瞧不出张道人有无修为?想来这张道人不知从何处得了采战……阴阳双修之术,又得了翠云这等上好道侣,近日才修出些名堂?
猜想理应如此,薛振鍔却也不敢断定。只是心中留意,待来日再行观望。
他从树后转将出来,却见周遭枝残花败,不由得赞叹一声‘厉害’!
刚要奉承那老不修几句,却听得‘诶哟哟’哀嚎声起,转头就见翠云扶着张道人一瘸一拐的从花圃一头行将出来。
饶是以薛振鍔的定力,瞧了张道人的情形也禁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那张道人右半边脸嵌着几根毛细竹签,屁股上更是扎着半截扶手。
翠云极为愧疚,一直小意问询,每拔下一根竹签,张道人便要哀嚎一声。
听得哄笑之声,张道人瞅着薛振鍔怒道:“都是你这童子害的!可见识天书之威?”
薛振鍔勉强止住笑,稽首道:“老修行果然信人,小道见识了。”
张道人捂着脸哼哼两声:“既然见识了,旁的莫要多说……加钱!”
“嗯?坐地起价?张道长此举颇为不智。”
张道人趴在那完好竹椅之上,没好气道:“甚地坐地起价?因你只故,老道才落得这般田地,裹伤银子总要出一些罢?此事没十两银子过不去!”
薛振鍔心中好笑,却再也不敢小觑张道人,当即道:“好,十两就十两。”
得了十两银子,张道人心绪好了不少,当即吩咐翠云进草庐,寻出一本薄薄手抄本,交于薛振鍔手中,言道:“此为老道毕生研习所得,加上此前抄本,如此,你我算是钱货两讫,互不赊欠。”
薛振鍔心中激动,收了书册,稽首道:“钱货两讫。老道长今日遭厄,小道不便久留……如此,先行告辞。”
“快走快走!”张道人头也不抬,只随意挥了挥脏兮兮的衣袖。
本意来打牙祭,不料竟有此等收获。薛振鍔行不多远,便忍不住高高跳起,以发泄心中雀跃之情。
却听得身后传来张道人声响:“慢些,慢些……老道年纪大了,吃受不住!”
“郎君忍一忍,奴家要拔了……咦?怪哉,怎地这上头半点血迹也无?”
张道人赶忙道:“住口,休要多言,快扶我进去。”
薛振鍔听了个真切,直听得目瞪口呆。那半截扶手到底扎哪了?不敢琢磨,画面实在不敢直视!
快步下山,半途薛振鍔实在忍耐不住,干脆寻了个石头落座,找出那薄册翻开,先看其形,再看注解,不片刻眼前便有灰蛇腾舞。
皆、偏、经、固、言、耳、开、始……
每隔三、五页,便有一云篆天书辨认出来,随即生出异象。汇聚于眉心玄关的溪流,渐成汪洋,使得祖窍一胀一缩,好似再汇聚几分便要破开玄关一般。
可惜薛振鍔再翻阅下去,余下十几字,除去早已识得的几个,余下几个便是看了注解也不曾生出异象。
薛振鍔猜想,说不得这几字,便是张道人也不曾揣测出来。其所注之解,定然有些偏差。
感受着眉心玄关肿胀,薛振鍔心中暗忖,可惜就差一点……也不知再认得几字云篆,眉心玄关又会生出何等变化。
只是略略惋惜,薛振鍔便收回了心思。过去一年,苦读道藏,又请教老都讲,如此才识得百十字。而今不过二百两银子便收获了四十余字,相比于不知如何的收获,区区一些银两又算得甚么?
此等际遇不过侥幸得之,不该心存奢望。
深吸一口气,薛振鍔观望了下天色,却已是日头倾斜,盘算方才辨识天书竟用去了一个时辰光景。眼下早已过了饭口,也不知是因着心中雀跃之故,腹中倒是不觉饥饿。
他将薄册收好,又将那抄本拿将出来。快速翻阅,前面所书天书文字,略略估算三千有余。可惜只得其形,不得其解。再往后,那鬼画符如今却是能看得懂了。
首当其冲,头一个便是小挪移术。此术以真气行脉,拟天书文字,配合手决,不用符箓便可施展天书术法。
奈何如今薛振鍔不过是炼谷化精修为,想要施展天书术法,还要等到炼精化炁之时。
再往后翻阅,薛振鍔惊疑一声,看着那术法若有所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