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长剑及身,薛振鍔暗道一声‘我命休矣’,眼看便要被串成糖葫芦,那剑尖略略触碰胸膛,跟着耳畔风声烈烈,他整个人被提着疾速飞退。

面前的李玉蓉柳眉倒竖,长剑再挺,脚下步伐一步紧似一步,步步逼近。

一追一逃之际,薛振鍔眼睁睁看着剑刃与胸膛之间逐渐拉开两寸距离。

这处洞穴不过十余丈深浅,再如何后退总有极限,薛振鍔精神紧绷,生怕提着自己的魔修一个拌蒜便将自己葬送了。

不想,距离稍稍拉开,薛振鍔身形被提着飞转,余光瞥见那魔修脚踢连环,与那剑刃斗在起来,刹那间便踢出几声脆响。

又是一声闷响,那坤道李玉蓉收剑飞退,面色潮红,左手护在胸前剧烈喘息,显是吃了暗亏。

耳畔传来魔修德阳声音:“玉字辈?玉虚宫清微派第十五代弟子?真是白驹过隙,当日我下山游历之时,玉虚宫授徒还是熙字辈。”

顿了顿,好似打量了那坤道李玉蓉一眼,道:“你年不过双十,修为不过炼精,不是我的对手,赶紧闪开,莫要平白送了性命。”

那李玉蓉冷哼一声,言道:“小小魔修,休要逞口舌之利!”话音落下,长剑挽了个剑花,脚踢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

手执龙刀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坤。

兑户游行至乾亥,遥望天门谒帝君。

坎子恒山顶上过,直下艮宫封鬼门。

敢有不顺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

急急如律令!”

咒决念罢,左手剑指一抚剑,那三尺青峰顿时亮起一阵光华。

薛振鍔大为惊奇,不想这年轻坤道竟然真会术法。偷眼看一旁的魔修德阳,但见其略略牵了下嘴角,随即赞道:“敕剑术,当年我学此术,足足用去半载光景。呵,你便打算用此术与我放对?”

那李玉蓉也不言语,身形晃动,又欺身而上。

薛振鍔亡魂大冒,喊道:“师叔,玉虚宫的跟咱们不是一个路数,弟子当不来筹码,不若放下弟子,师叔也好全力出手。”

“聒噪。”

“哎哎哎……”

薛振鍔不说话还则罢了,话一出口,那魔修德阳径直提着他抡将起来,迎着李玉蓉的尖峰便砸了过去。

薛振鍔已经疯了,援兵无视其生死,魔修视其为刍狗,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一边寄希望于李玉蓉及时收剑,一边指望着魔修虚晃一招,使出杀招逼得李玉蓉变了剑路。

可惜不论是希望还是指望,尽数落空。他眼睁睁看着剑尖再一次指向自己胸膛,而他能做的只是抱臂环胸,指望着双臂能挡下长剑。

左臂陡然一寒,跟着胸口好似受了重击。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薛振鍔愕然看着那刺破左臂的长剑没入胸口,脑海里一片空白。还不容他生出万般念头,下一刻,胸口陡然放出异样光华!

清微的咔啦声响好似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而后那光华陡然金光闪闪,一道半透明的亮金色长刀突兀地从胸口刺出,斩在青锋之上,噹的一声将李玉蓉击退。

那长刀兜转一圈,猛的朝着薛振鍔身侧的魔修斩去。那魔修闷哼一声,当即撒手,薛振鍔顿时化作滚地葫芦,后背撞在岩壁上,只撞得眼冒金星。

他抬眼望去,但见胸口长刀破出,随即是三尺有余的刀柄,跟着一只巨手握着刀柄,再然后一丈许巨人从己身一步跨出。

薛振鍔心下骇然,连滚带爬退到角落,侧面一瞧,那巨人通体金甲,手持关刀,白面长须,额生三目。周身若隐若现,好似天神下凡!

这……这东西,是从自己身上冒出来的?薛振鍔伸手摸向胸口,先是摸到那块玉璧,跟着便摸到半块碎裂的桃符。

桃符?原来如此!当日伯祖所送桃符,内中刻画符箓,原来竟然藏着此等厉害手段!

那神将略略喘息,便有橘红焰火升腾而出,转瞬周身燃起,看着真真是凡俗莫可敌。

那玉虚宫坤道李玉蓉凝神惊疑道:“金火天丁?”说罢狐疑扫了薛振鍔一眼,却迟迟不肯再上下,只怕这坤道也不知神将是敌是友。

魔修手中尚且提着殷素卿,刻下却再没了此前从容,脸色阴沉看向神将,右手一召,便有碎石汇聚而来,眨眼便化作一条石鞭。

那金火天丁左右看看,突地冷哼一声:“邪魔外道,纳命来!”

薛振鍔从错愕中惊醒,眼看神将一步跨出,关刀当头劈落,当即喊道:“神将手下留情,莫要伤了无辜!”

他满以为神将既然从桃符中来,即便不听自己吩咐,总要给自己几分薄面。哪里想到,那神将却好似没听到一般,长刀挂风,转瞬即至。

魔修德阳不敢怠慢,身形一闪,右手石鞭倒卷抽去。那神将浑不在意石鞭及身,关刀半途一拐,横着便扫。

魔修原地纵身而起,带着殷素卿空中翻转,鞭子啪地抽在神将肩甲,落地后紧忙飞退。

那神将身形略略一顿,随即一声发喊,又追将上去。

薛振鍔心中焦急,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可殷素卿还在那魔修手中。余光扫到坤道李玉蓉,当即喊道:“道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李玉蓉如梦方醒,喝道:“魔修哪里走!”长剑一振,揉身加入战团。

洞中逼仄,神将身形高大,手中关刀披挂间便锁死了魔修的退路。李玉蓉剑路诡奇,如蜻蜓点水般,见缝插针刺向魔修。

交手不过五、六合,魔修德阳方才躲开关刀,右腿便被李玉蓉刺了一剑。他闷哼一声,许是知道李玉蓉与那神将是真不在意殷素卿的性命,当即随手一抛,腾出左手与二者打将起来。

说也寸,殷素卿恰好抛向薛振鍔。他身后便是石壁,若是躲开,搞不好殷素卿便会碰个脑浆迸裂。

薛振鍔心中发狠,干脆起身硬接。殷素卿身形入怀,薛振鍔身子结结实实撞在石壁之上。这一下比方才还要结识,直撞得眼前好似开了彩帛铺,红的、黑的、白的尽数绽将出来,耳际嗡鸣一片,身形顿时贴着石壁委顿下来。

胸口本就闷得紧,那殷素卿又好似八爪鱼一般紧紧箍着,薛振鍔张嘴半晌,这一口气才喘将上来,跟着便是咳嗽不休。

“咳咳……你……咳咳……没事吧……咳咳……”

殷素卿花容失色,再是女侠性情,她可没有女侠的身手,更不曾这般经历过生死。

人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豆蔻年华的小娘,刻下直吓得面无人色,呆愣愣的,好似不曾听见薛振鍔的话。

薛振鍔又连连咳嗽,直到一口乌血喷将出来,这胸口的憋闷才通透起来。刻下也不是讲究的时候,以袖擦口,薛振鍔又问:“素卿,可还好?”

“啊?啊,我,我无事。”

“无事就好……既然无事,你能否先撒开,我喘不过气来。”

殷素卿如梦方醒,赶忙撒开手,关切道:“你怎样?”

薛振鍔只是摇头:“暂且死不了。”

偷空赶忙看向战团,却见二人一神将,依旧打得难解难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薛振鍔总感觉那神将好似暗淡了少许。

殷素卿看了一眼,低声道:“现下如何?”

薛振鍔略略思索,道:“你可还能走?”

殷素卿点头。

“那你速去洞口呼喊求援。”

“你呢?”

薛振鍔道:“呼喊只需一人,多我一个也无益。”

殷素卿急切道:“你身子总比我强些,呼喊罢了莫不如即刻逃走。”

薛振鍔苦笑:“能逃去哪里?若那魔修胜了,你我二人又不会飞天遁地,转瞬便被追上,莫不如我留下阻上一阻。”

殷素卿盯着他看了两眼,说道:“我去求援,喊罢便回。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薛振鍔没再言语,只希冀紫霄宫援手就在左近。

殷素卿起身,踉跄扑向洞口。薛振鍔试图起身,却发现右腿麻木,根本使不上力气,也不知方才撞了哪里。他定睛看向战团,但见光影流转,那魔修与李玉蓉快的看不清身形,神将手中关刀大开大合,似慢实快。

偶尔噼啪作响,石鞭抽在神将身上,砸得碎石纷飞。

这回薛振鍔看得分明,那神将没被抽上一下,便会暗淡一分。他心中暗忖,长此以往,这神将岂不是就要消散?

魔修以一敌二尚且战成平手,若只剩下李玉蓉,只怕是敌不过了。

他正暗暗焦急,便听闷哼一声,李玉蓉打着璇子飞将出来,长剑铛啷啷掉落地上。李玉蓉勉强落地站住身形,随即一口血喷将出来,身子一晃便委顿在地。

随即又是一声惨叫,薛振鍔回首便见那魔修好似挂画一般贴在岩壁上,胸前斩出尺长刀口。

神将身形恍惚,一声发喊,提刀又砍,奈何刚踏出一步,身子便彻底崩散,只在洞穴之中留下一声叹息。

薛振鍔眨眨眼,看那魔修生死不知,再看那坤道李玉蓉奄奄一息,转瞬之间,这洞中好似就剩下自己这个病秧子伤号还清醒着?

谁曾料到,自己这个筹码的搭头,硬生生熬成了收利的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