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舒遇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要我说,你在家做个风雅之士便好,不必随我在外奔波,栉风沐雨。”

看着铜镜中映现着帮自己认真篦头又喋喋不休的俊逸郎君,安歌嘟着粉唇撒起娇来,“如今家中诸事刚刚起步,你我皆不愿一直接受家族供养,我出门寻一份差事也是应当,”说罢,眉眼间早就悄然卷起一丝狡黠灵犀,“莫不是柴大哥怕我比你更加出挑?或是怕我被别人看中,要将我一辈子金屋藏娇不成?咯咯咯……”

“是啊,是我醋意大发,”柴荣躬下身来,扶着娇妻肩膀,煞有其事地在其耳畔说道,“夫人在每次情醉迷离之时,都会深情地唤着另一个名字,为夫听了几乎妒火难耐。”

“没有!柴大哥,我没有!”这话让安歌着实吓了一跳。

“还说没有?”

满脸无辜的安歌焦急转身握住柴荣双手,信誓旦旦,“我心里只有你,柴大哥。”

“算了吧,你清醒的时候就会叫‘柴大哥’!”柴荣将安歌一把推开,高声呵斥,“你在情不自禁的时候,总是叫那个名字,便是……‘荣哥哥’!”

“好啊你!可恶!”羞红的安歌这才知晓柴荣设陷逗弄自己,便起身追着他满屋跑,眼见伸手便能拉到他的衣襟,眼前之人却即刻转身骤停,只等自己径直跌入他温热的怀抱。

“坏人……”安歌粉锤轻摆。

“安歌,我喜欢你叫我‘荣哥哥’,那是毫无保留、毫无顾虑地爱我的模样。”柴荣一把拢过柔指,凝视着一辈子也望不够的脂颜透红,两颗春心贴紧荡漾,“从此以后,我想你只这般唤我。”

“哦……”安歌咬着唇尖,声如蚊蝇般细软。

不知为何,即使两人如此这般难舍难分、情真意切地做了两旬并蒂夫妻,每次与他相对,竟还似初见时那般抑制不住的耳热心跳,这份羞赧,甚或比之前更加来势汹汹。

古人有云,“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此中一“亲”,合拢为一自是你侬我侬,此间一“疏”,安歌便真是无法了凡其间含义。洁白衣领处一阵熟悉的蜜蜡淡香袭来,她心安理得地高翘着唇角,心底默念,但愿自己一生都瞧不懂这句话,才是真真正正的无上完满。

这厢卿卿我我,院内已是一片清晨惯有的热火朝天。张琼带着符将军特意指派的一位能手,一早便将从集市采买的果蔬粮米运到丘上小院,婚礼后日,子期便接宫中奏报匆匆而归,这“故知丘”上还有夏家在旁墅伴居,规整下来共有大大小小近十口人,每日幸而有这位少年鼎力助理,才使万般皆井然有序。

安歌也曾担忧符家过于周全令柴荣心生窘意,便规劝张琼带着小将返回符家驻地,可那张琼竟固执得很,一心听任符将军命令,连她的规劝都置之不理,整日分头紧跟在自己和柴荣身后,保卫得十分周全,再也不用顾虑各路盗匪细作偷袭侵扰。

“张琼,暑热劳作辛苦,喝碗凉茶罢。”

这方张琼刚打好今日各处所用井水,便听闻身后传来干净舒心的徐声曼曼。

他开心地接过次翼手中的青花瓷碗一饮而尽,见四下无人,便赶忙从袖口掏出一柄双柳玉簪,呈到女子面前,“早上采买路上看到这枚簪子,双股美玉如柳扶风,期上点缀又好似飞燕轻立,与你的名字截然相称,便只想买来送你,方才不辜负它的价值。”

“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没有的,次翼,”张琼连忙稳住她的纤纤玉指,“我如今刚刚加入符家军,没办法送你真玉首饰,但是我希望你相信,终有一日,我会通过努力,倾我所有,带你过上最舒适如意的生活,不再终日辛苦劳作。”

次翼面露难色,“张琼,我不能要……”

“好了,你我相伴三载,再不能够这般客套。让我来帮你戴上……”张琼仔细欣赏着次翼髻顶发梢的灵动玉燕,与这弱身柔面熠熠生姿,越瞧越止不住欢喜丛生,更加充足了整日奋斗的满满元气和不竭动力。

柴荣与男装束发的安歌得见此情此景相视一笑,便要携手朝丘下漫步走去,谁知身后早已粘上那名俊眼轻眉、身长八尺的小将,直令二人苦笑无奈。

随养父加入行伍之前,柴荣原本在家乡邢州从事茶叶与瓷器生意,凭着满腔坚韧毅力,加之作风公允诚信,在邢州一带的一众商侣中,年纪轻轻便已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如今到了兖州,在各处采风之际,柴荣一眼便相中丘下不远处几座茶山起伏,但那茶山平日不许外人出入,这日他便决意拜访与茶山接壤的小巧村落,以便了解打探一二契机。

“粉定村?好生奇怪的名字。”

安歌存疑之际,柴荣心中却因过往际遇对这名字的来由有了大致眉目。

环顾四周,这村落西傍泗水,东背山丘,与自己所居的故知丘方位相同,却因地势低洼于河岸而终日少见阳光,加之夏日树木茂盛更将热气隔绝开去,人一踏足其中便觉森森凉意侵体,舒爽之余却又不禁从脚底泛起一阵袭骨微寒。

“请问你们来找谁?”

循声回望,才见一位躬身背着细长捆柴、少有皮肤白皙的农家少女,正眨着皎皎凤眼礼貌诘问。

“请姑娘安,我们乃于近日搬临此地的家户,鄙人姓柴,这是我的夫人和家弟,初到此地,故特来拜访各位高门贵邻。”

“既如此,各位贵客随我到我家便是。”姑娘双眼弯笑看着安歌,虽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言行举止却十分大方周到。只是,从其背后观望才发现,她腿脚不甚方便,一行一跛之间留下深深浅浅的两行足印,令人心生怜惜不已。

这方村落家户并不甚多,也不见往常村庄那般的喧嚣热闹,各家各院门口皆整齐堆放着各式陶土模具及尚未上釉的瓷器成坯,只有不远处的一间土坯房烟囱里轰隆隆地冒着滚滚青烟,才为这平静如水之地彰显些许忙碌气息。

街道之上也少有人迹来往,见到零星的几人或拄双拐,或坐木制轮椅,一挪一趋地费力前行。

“苏麻,这是刚从山上回来吗?”

“是啊七叔,我先把客人请到家中小坐,一会儿砍好柴便给您送去。这阵子多雨,您要是腿疼得厉害,有事叫我就好。”

“我那根‘野兔毛’不小心牺了牲,便求你爷爷要了一只,时间宝贵,腿脚问题并不妨事。”一众人这才发现那位姑娘口中唤的七叔手里正宝贝似的紧攥着一根尖细毛笔,笑容友善地朝他们示意,“别误了你们的事,苏麻还是速带贵客前去吧。”

姑娘领着柴荣一家到了村落深处最北面的一方庭院落座,“爷爷正在利坯,各位稍坐,我先备些茶水来。”

柴荣带安歌走到屋内一座座高立至屋顶的木质多宝格旁,只看了一眼便不禁交手称赞,“桃源一向绝风尘,柳市南头访隐沦。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村落,竟是这样一番藏龙卧虎的桃源盛地!”

安歌眨着双眼,见这面墙前齐摆着各式烧器瓶杯,与平日里多有见到的白底青花不同,器皿多是洁白质地,瓶胎之上光润凝滑,似乎较铜镜都能反射出更加清晰的人影光亮,也不见一丝瑕疵,只有瓶鉢端口及底台画有简约的墨黑色纹路点缀,虽然全盘看上去干净素雅、简单质朴,细细望去,却觉神韵极为清丽傲人、非同寻常。

“柴大哥,这都是些什么?”

见柴荣不应,安歌恍然大悟间匆忙改口,讨好般地摇着他的衣袖撒娇呼唤,“荣哥哥,这些都是什么?”

柴荣宠溺地轻刮着她的鼻尖,“不知你听没听过这句话,‘天下无贵贱而通之’,说的便是来自我故乡那集人力及心血浇灌而成的一方珍世名品,它们因出于邢州而唤作‘邢窑’,当年在隋唐时期的贵族官宦家中,可谓是叱咤风云、风光无两的风流胜器。我年少在邢州行走之际尚能见到寥寥几枚,之后便再少得见,未曾想,今日竟远在山东之地重见其真容。”

柴荣见邢窑如得见故乡风景般欣喜开怀,侃侃而言不绝于耳,“方才你说这村落的名字奇特,其实这个‘粉定’便是白度极高的邢窑白瓷的行家别称,依我来看,这村里的人定少不了制窑界的圣手天工了。”

“贵客果然慧眼识珠,这世间认得邢窑之人已不多了!”

见一须发皆花白的清癯老者在那女孩搀扶之下拄杖缓缓走来,柴荣一行人皆恭敬施礼,双方因伴着对白瓷的无上共情,随即兴致高涨地攀谈起来。

原来,眼前之人便是这粉定村的族长,全族老幼皆冠以“舒”姓,全族当年在邢州之地本是制窑大户,因技艺超群广受官窑背后的官宦势力侵扰掠夺,加之后晋时期契丹于北地常有冒犯突袭,全族不胜厌烦,便只得背井离乡,因南下时发觉此无人看管的山丘适做茶山,便寻了这泗水旁边的背山阴凉之地,一边产茶一边产窑于此营生安家。

“舒爷爷,恕我冒昧。”趁姑娘进屋为其添茶,安歌便忙不迭地关切盘问,“我见咱们村子里诸多老少,好似腿脚不甚灵便,特别是见小妹灵动懂事,却伴此残症。敢问可知究竟是何原因致此?是否有可能痊愈?”

“唉,此事说来话长。这地方虽依山傍水、茶山富饶,住下来却觉属寒凉,后来才得知,此地在兖州便是原住民的弃履之地。原来不晓得,等长时间下来,我们男女老幼腿脚都慢慢生了湿疾,苏麻因年纪尚小,不甚严重,但这病以后便是深入骨髓、疼痛难忍,大可能像我这般难以行走了。”

“既如此,为何不搬走呢?”

“寻一处落脚之地哪里有这么容易!”舒爷爷声叹长息,单手揉着愈发疼痛的髋骨,言语之间却仍是了悟世事般不疾不徐,“更何况是全族老幼数十口人,如今乱世,村外战火连绵、少有太平,能寻到这处山川水秀之所已经佛祖庇佑,即使拖着病体再找,较如今又能好过哪里去呢?不如顺其自然,在这片安宁之所醉心瓷窑,用心灵之满片刻代替肉身之痛,我们已是再知足不过了。我只等苏麻往后嫁了人,离开这片地方,能慢慢好起来罢。”

“爷爷,孙儿回来了!”

柴荣与安歌讶然地望着身披蓝白色僧侣衣服、面容清秀的小沙弥,同样一瘸一拐地肩挑两副重桶,刚一入院便高声呼唤。

符家小将见此,便连忙赶趋上前,帮他卸下肩头重担。

“离青,快过来见过客人!”

小沙弥略有胆怯却十分听话地跛脚上前,双手合十行礼,他看上去和那女孩年纪相仿,样貌也甚是相近,只是跛足程度却好似更加严重。

族长又把女孩唤到跟前,“刚才领你们进来的是我的孙女苏麻,这是我的孙子,数月前刚送他到兴隆寺出家的离青,是把画图制模的绝佳好手,苏麻不懂得做瓷,我便把这一辈子的手艺传给了离青,他也喜欢这营生,虽然出了家,但得了住持允准,三天两头得以回来小住帮我做瓷。如此这般,全族全家平静安顺,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放心了。”

“爷爷,兰公子又命我送来两桶肉汤,为大家改良伙食,我和姐姐先给各家各户分了去。”

柴荣见状,便支使符家小将帮姐弟二人一同前去劳作出力。

屋檐之下,相谈甚欢,已渐临近晌午,舒族长见到故乡之人欢喜难耐,便邀请柴荣安歌一行在此共酌餐饭。

待舒老祖孙三人朝屋内佛龛虔诚地跪拜祷告之后,方才开席。

今日因有客人造访,苏麻和离青特意将家中的最好菜米拿来好生招待,但在安歌看来,眼前再简易不过的粗茶淡饭,连油星也见不到几滴,难怪花骨朵年纪一样的姑娘看起来这般苍白羸弱,内心连连慨叹时下穷苦人家的艰难度日。

苏麻没觉察安歌的恻隐,依旧笑嘻嘻地帮客人依次盛了三碗肉汤。柴荣见主人家碗中空空如也,便推脱着让与他们分食。

“柴公子夫人不必客气,这汤中之肉糜是兴隆寺定期为那些宰杀动物诵经超度之后,屠户捐赠给寺院的,因僧人们不食肉,住持便通过大善人施恩,赏给了周边的村落。今日贵客有佛缘,你们若能喜欢,也是舒家一心向善的荣幸善举,还望公子夫人能让我们借此机会,得以稍许回报佛祖的无上关怀。”

柴荣与安歌见盛情难却,便不再推辞。一口热汤下肚,顿觉味道极为浓稠鲜美,但总觉与平日所进肉食味道不甚相同,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尚未来得及细品,族长这畔又发问起来,“公子夫人今日前来,想必定有因由,可有需要舒氏帮上忙的事情么?”

“当真一切都瞒不过族长。”柴荣微笑着放下碗筷,将心中忖度之事一一道出,“晚辈是循着这茶山而来的。因我之前曾来往南北贩茶,近日举家迁临此地,便想凭着往日对茶叶的微末了解重操旧业,希望能和贵氏茶庄有所合作。特别是今日得见全族老幼这般光景,便更想帮助舒家参与茶山的打理和贩售,不知是否可以?”

舒老听闻,顿时面露难色。

柴荣连忙恳切补充道,“事成之后,我们仅仅拿走些许养家的口粮之价,剩余回报,必定皆一分不剩的归予舒家。”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柴荣此言反倒令舒老羞愧起来,他忙不迭地辩解,“公子夫人气质若兰,不似我等凡人模样,我绝非质疑二位的人品和能力。实话实说,我很乐意将茶山交由你们打理,但自我们族人渐患腿疾之后,茶山一直都是兰家在帮忙经营,这期间不仅给我们些许分成供我们度日,平时常给我们送各种吃食、肉糜,还顺带帮我们贩卖这些瓷器,若没有他们,我们这些体残之躯又如何在这乱世平顺苟活呢?”

见祖父左右为难,离青将口中粳米细细咽下,这才开了口,“爷爷,兰公子府中有许多人手帮他打理各式庄园,柴公子眼界学识皆超出众人许多,我们何不将柴公子向他进行引荐,岂不是一举两得?”

离青话音未落,苏麻却觉不妥,“公子夫人这般人物,怎可屈就帮那兰家做事?”

“姑娘言重了,如今柴荣家中有老少需要将养,就像族长之前所言,能寻求一份好差事已是不易,又怎会严苛挑剔呢?”

“这便极好!”族长不胜欢喜,当即便让离青餐后领柴荣前去寺中拜会兰公子,“兰公子平日里常帮他伯父,哦,便是那兴隆寺住持,打理寺中事务,一会子让离青带你去见他,他想必定会应了公子的差事。还有,你这苏麻,往后再不可言语间对兰公子有些许诋毁冒犯。”

舒老连连摆手,止不住训斥,“对不住,这女娃还没她弟弟一半安顺懂事。”

一向礼节待人的苏麻鼻中逸出闷声,快速起身收拾了自己的碗筷,便气哼哼地踱步往炊房去了。

“舒姑娘,我来帮你盥吧。”

苏麻连忙举手抹脸,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过身来,“不用,不用劳烦贵客。”

“姑娘别一口一个贵客,我只是公子夫人的侍从。”说罢,他一边将手中的碗筷置入苏麻面前的桶内,一边卷起袖管,将苏麻撺掇到一旁歇脚,“姑娘叫我‘不留行’就好。”

苏麻顶着硕大的红眼圈,满脸疑惑,“你姓布?是布匹的布还是步伐的步啊?”

“都不是,”小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苏麻,满脸憨笑,“我姓王。”

“王……不留行?”原本面带愁容的苏麻破涕为笑,“我……我第一次听见这么好笑的名字!”

“是啊,我遇见口齿不清的,念过‘王不留情’,还有‘王八留行’也不奇怪。”

“能让姑娘开怀一笑,不留行的名字也没有白取。”小将见苏麻几近笑弯了腰,依旧不住地口吐莲花,甘心成为眼前女子止哭路上的垫脚石,“有道是,一日三笑,不用吃药,笑口常开,全靠胡掰,只要胡掰,便没什么想不开。”

苏麻捂着肚子嬉笑得花枝乱颤,“王公子,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有趣的人……话说,你为何要取这样古怪的名字?”

“这名字其实并不古怪,王不留行是一味中药材,可金疮止血、逐痛出刺,就像你的名字‘苏麻’也可入药一样。”

“我的名字才不是因为这个而来呢,听闻我和弟弟出生的时候,爷爷正在用一块从波斯人手中淘来的‘苏麻离青’料石添画釉下彩,苏麻离青就是那种比青金石还经久弥坚的墨蓝色,经过火焰淬炼以后在胎器上颜色更加鲜亮夺目。”一提起爷爷,苏麻眼中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唉,不论他们瞧那兰家再怎么好,我也定是不会从了的!”

须臾,不留行便恍然了其中的症结关窍所在,“听你们言语之间所提的‘兰大善人’,对女孩子家而言,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若能离开此地另居别处,对你的腿也是极为有利,怎得你生得如此怨念?莫不是他是个糟老头子?”

“并不是……只是我对他只有感谢,并无男女之情。”苏麻扶着门框望着透过郁郁葱葱树木倾泻的几束盛日光柱,“你不知晓,这个村落里的叔伯兄弟,一个个都是沉迷于瓷器的‘瓷痴’,不怕穷困潦倒,不怕吃苦受难,只怕做不好手中的这份瓷,更怕这份技艺断在他们这代人手里。爷爷年纪渐渐大了,村子里的人丁也越来越少,我只想帮他们守护好这个粉定村,让大家都能有钱赚、有粮吃、有药用,从这个困狭的地方走出去,能够无病无痛、欢欢喜喜地做自己想做的这门手艺,让这门手艺发扬光大。”

“没想到你这柔弱的身体里竟装着这么磅礴的梦想。”不留行刚把洗好的碗碟一一摞在架子上,便听见柴荣在院中唤他一起启程。

虽然言语匆匆短接、不甚深解,不留行却依然被这看上去稚气未脱女孩的深切思虑所打动,片刻浅息,惟愿留人几分希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把你的腿治好才是当前最关键的事,但愿日后不留行能有机会再来帮你。”

绑发的碎花头巾迎风微拂,苏麻唇上已悄然重现初见时的星华霁悦。

双手和南,俯首触额。禅意满满,春风如沐。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适我愿兮,婉如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