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锦瑟

李崇训见帘内之人渐渐平息下来,便惴然转过身去,从身旁柜子中摸索出件长衫,闭着眼走近依旧眼神僵直躺于冰冷地面的次翼,别过头轻轻搭在她的身上,心里一阵绞痛,“好姑娘,谢谢你,救了安歌。”

他虽未亲眼所见,却能料到,此番若是没有次翼挺身而出,昏厥的安歌早就被那两个禽兽糟蹋干净,她用自己的贞洁守卫着永不背叛的忠诚,足以令自己深深震撼,那一刻,心疼、感激、惋惜、欣慰相互交织,五味杂陈。

次翼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将头扭到一旁,任凭屈辱的眼泪肆意横流。

崇训轻柔地将一套女子衣饰放在她的身前,“河中城破,汉军估摸着不一会儿便会攻入府内,指不定有登徒浪子混迹其中,次翼,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只有这样,我才心安。”

他礼貌地背过身去,径直盘腿坐在地上,平静地倾诉,“犹记第一次与你姐妹二人在山道相遇,见你俩衣衫单薄,小脸冻得通红,我便将自己那碗热腾腾的汤饼分与你们二人同食,初蝉吃得狼吞虎咽、不亦乐乎,可你却坚持要我吃饱之后,再将剩下的拨与你吃。那时,我便知道,你是可以共患难的好姑娘。”

李崇训对回忆娓娓道来,让次翼本已形同枯槁的将死之心终于重新拉回人间,听到背后“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红着眼睛继续说道,“安歌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让你平日里不离左右地服侍于她,我十分安心,你也知晓,素日我的毛病犯了,一下子整日昏昏沉沉,又或一下子阴晴不定,那时的我给她造成了多少伤害都不自知,可是,只要你在她身边,你便是素日里最关爱她、最为她着想的我的化身,我便什么都不再担忧了。次翼,一直以来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什么,所以下面的话,我也希望你能牢牢地刻在心里。”

“其实,我很早便知,你和初蝉一样,心里都对我有好感,或许你的感情比她的更深沉、更纯粹,但是这一辈子,我的心全都给了安歌,是我对不住你。即便如此,我斗胆还有一个请求,请你万望答应。无论以后在哪儿,无论有多么难过去的坎儿,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可能以后你我会相隔甚远,但我要你知道,只要你活着,便能替我做我想做的事,照顾我想照顾的人。还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个好人嫁了,之前我和安歌本想把你的嫁妆备好,只是现在这种情形,遗憾不能亲手帮你操办一门好亲事,一切便都要靠你自己了!”李崇训哽咽着停顿了很多次,说罢,他转过身,闭着眼睛跪在地上,准备朝次翼一拜,却被伸出的手臂拦在半空。

他愕然睁开眼,一只碧色花袖径直现于眼前,只见她早已收拾利落,面容虽然掩饰不住由内而外的悲戚,却独有一丝倔强和坚强无法抹去,那一刻的她,神色和举止皆像极了悬挂在凌霄塔壁的安歌,令他心生敬佩。

次翼对着李崇训款款相跪,用已然哭喊沙哑的嗓子向他起誓,“少爷,为了你和少夫人,我会活下去,只是……”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崇训,却又因羞愧而不敢与他目光交锋,“你千万不要有事,求你!”

崇训并不应答,只是朝她欣慰而从容地淡雅微笑,轻拍着她微颤的削肩,“好姑娘,既如此,我便放心了。你先下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说与安歌。”

待次翼出了门,崇训便十分利落地将那两具尸体抬出屋外,又亲自将室内杂乱摆设物归原位,这才肯平心静气地对着帘子坐下来,“如今,这屋子都干净了,与平日并无二致,只是可惜,有些人事与心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从小到大,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父亲说我是个怪胎,不断给我施压,逼迫我做着那些心底厌恶之事。后来,遇到了子期和你,我才发现,原来之前的一切痛苦都是为了换来与你们相逢相知,那时开始,我便学会了发自心底的喜乐,学会了感受幸福和被关爱的骄傲。可是,上苍最终还是不怜惜我,最终还是要从我身边把你们一一夺走,父亲命人除掉子期,整整三箭……箭箭刺向他的胸口,他最终因我而死,我为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皆是心甘情愿。”

透过杏黄帷幔,望向安歌的影子,李崇训的眼神随即蒙上一层温柔,露出凄艳而释然的微笑,“我知道你恨李家,也恨我,其实我也恨我自己,用我的病和你对我的愧疚,将你任性地困狭在身边多年。你我虽整日相伴,但你心怀天下,使我无法真正与你并肩企及。今日,我们终于来到分别的岔路口,洒脱地分道而走,我亦终感解脱。”

多年以来,离梦之症的浸淫已经让他的听觉出奇灵敏,汉军规整急促的步伐已环绕整个李府,片刻之后,这里的宁静将被彻底打破。

他多想再看一眼她的脸,多想再听见她或高傲、或古怪精灵地对自己嬉笑怒骂。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再不走,或许真的就走不成了。

他弑父,他叛君,他又亲自手刃了两个族中兄弟,父亲一辈子教他的杀伐决断,终于在自己人生最后一刻皆成现实,荒唐又悲凉。

“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只待……留在来世再说了。”

人生末路,心底有爱,便不再惊惧死亡。

细长的刀剑十分轻巧地戳穿他纸片般的单薄身体,压过他嘴里逸出的痛苦呻吟。

汩汩鲜血已将芙蓉花雕石砖尽数染红,就犹如躺在满是嫣红色的鲜活的芙蓉花堆之上。

他知道,安歌喜欢芙蓉花,于是自己也便喜欢上芙蓉花,如今,得以死在芙蓉花堆之上,就好比死在了她的怀中。

“崇训!”

躲在帘中的安歌一时间恨透了李守贞,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极其容易地摧毁了她昂扬向上的人生!

她恨李崇训,可是想了许久,却不知究竟恨他些什么。

等她终于想通,终于鼓起勇气掀开帘子,却赫然发现,她的丈夫正孤零零地躺在鲜血淋漓的地上,奄奄一息。

“崇训……不要……”

安歌狂吼着奔到他的身侧,本想将他抱在怀中,却看着刀尖直直刺穿他的心脏,慌乱得手足无措,“崇训,你为何这么傻!”

“安歌,”李崇训此刻的眼中尽然绽放着喜悦的神色,竟还能看到她一眼,“当你那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我便下定决心,要将你……完整地交还给你的志向和梦想,放你离开,还你太平,也还河中百姓一个太平……这三年交集,对你而言,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对不起……”他每说一句,嘴角的血沫便源源不断地向外喷流,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崇训,我们老了还会站在山顶看日出日落,你不能抛下我!”安歌将他揽在怀中,泪如雨下,感受他最后一丝炽热滚烫的鲜血,一往情深,这或许是他爱的温度和赤诚,如烈焰情焚,刺目如光。

原来,前日静夜赏画之时,他便已然下定决心离开人世。

他只陪她走到现实与未来交叉的路口,未来的路,他只能在身后目送着她,一个人迎向远方未知的幸福。

“安歌,你终会遇见那个与你真正心灵相依的人……陪你看尽地老天荒。”李崇训拼劲全力抬起手,摸着她英气的脸颊,眼里覆着着异样神采,“第一次见……你站在汾水河边……我拨弄琴弦……你笑靥如花……”

他触碰着永生永世无法抹去的美好,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那只曾描绘无数幅妙手丹青、弹奏无数曲如鸣佩环的素手,飘然坠地,指尖紧扣着石砖上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瓣,带走了他对尘世最难以释怀的眷恋,结束了在他看来对安歌早应了却的劫数。

“千年风雅,刀光剑戟踏,但为君,把天下来画……”

安歌凝望着他永远睡去的容颜,只觉眼前模糊一片,右侧脸颊同时升腾起一阵难以言表的滚烫与辛辣。

“衷情诉,芙蓉漫天涯,关山千重,遥万尺,爱恨恢恢,终成圆。”

圆,不再是圆满的圆,而是两人缘分已尽,再无前路可携手同行的尽头。

安歌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慢慢冷去,感受着他身体的渐渐僵直,却仍不愿放手——这一世,欠他太多,累他太多,怨他太多,唯有爱他太少,陪他太少,抱他太少。

屋门“咣”地一声被人撞开,四散的士兵冲进屋内,看着梨花带雨的安歌哭得楚楚可怜,又见她的夫君早已气绝身亡,几个胆子大的,看这甘棠苑偏僻的很,顿时起了歹意,上前对安歌动手动脚起来。

见他们拉扯自己的衣服,更要将崇训粗暴拽走,安歌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带头兵油子的眼眶之上,“谁敢动我的崇训,我要他们不得好死!”犹带的悲愤哭腔令人生畏,更将那些不曾见过世面的兵卒吓得连连后退,“家父与郭威将军是世交,谁再敢上前一步,就不要活命了!”

众人等皆惊悚地望着她,只有一人反应飞快地夺门而逃,嘴里不住地嘟囔,“真是吓死人了……”

“少将军,是你么?”

片刻过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恭敬而略显生疏地在她头顶响起。

安歌将深埋崇训肩侧的头颅缓缓抬起。

对面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他望了眼倒在血泊中的李崇训,面容悲戚,“少将军,请您节哀。郭将军正在城外等候您的消息,请您移步。”

安歌混着眼泪与汗滴,满脸不屑地冷笑,“如今我与夫君天人两隔,你是不是觉得我当初没有应允你去救她,真真遭到报应啊……元朗兄?”

赵元朗见安歌精神略显恍惚,又回想初时野地中,李崇训好言相劝的谦和与温雅,从未因自己的衣衫褴褛和粗鄙僭越加以仇视,内心泛起一阵惋惜,当即朝安歌跪了下来,连带着屋内其他兵卒呼啦啦跪了一地。

“少将军,当初是元朗出言不逊,如今我已想通,二小姐的劫难,是我人微势轻、实力不济的后果,与他人无关,更与您无关。正是因为曾在您身边卫侍,才有机会投奔到郭将军麾下效力,我一直对您感激不尽,绝不会有此不轨之心。”

赵元朗满脸恳切流露,“如今,既是旁观者清,我在此劝谏您一句,缘起缘灭,自有天定。李公子尘缘已了,还请您多加珍重,方能让他安心归去。”

安歌只觉右脸颊愈发撩烧起来,她将崇训轻轻平放在地,忽然眼前一黑,彻底栽倒,不省人事。

待安歌昏昏沉沉地醒来,第一个反应便是想要唤来崇训,好好地拥着他,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个异常清醒又痛彻心扉的梦。

当陌生的营帐和许久未见的绛珠映入眼帘,让安歌不安起来,她操着沙哑的声音问道,“崇训在哪儿?”

正垂首坐在桌边缝补衣服的绛珠,显然对安歌的突然惊醒始料未及,针尖径直插入指肚,几颗豌豆大小的血滴欢脱渗出,“大小姐,你醒了,我去禀报老爷。”

安歌扶着依旧晕沉不已的头,发狂一般的诘问,“快回答我,崇训在哪儿?”

绛珠战战兢兢地起身说道,“两日停灵已过,姑爷就要正式下葬了……”

两行清泪滚落,原来一切皆非梦境。

安歌双脚虚浮地走下地,套上一身青色衣衫,又简单地用青色丝绦将头发绑了个结,她想在镜前看看自己留给夫君的是怎样的憔悴哀婉的容颜。

可是,绛珠却支支吾吾地将镜子藏在身后,说什么都不让她看一眼。

安歌轻声叹气,想了想,又于腰间别上了放置于床头、那对不知怎样又被收拾出来的梅花匕。

绛珠突然闷声抽泣起来,万般哀求,“大小姐,你不能抛下老爷,老爷一早听说你出事,就马不停蹄地抵达河中城,教奴婢侍奉你左右,见你昏迷不醒,他一手操持李氏丧礼。老爷做到如此,都是为了让你能够尽早放下心结,人生路还很长,大小姐你还是要前行的呀!”

安歌噙着泪,微微点头,眼前又开始萦绕起长长画廊中那些幅未曾见过的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河中城外,偏僻的后山高木林立、松柏蛩劲,期间环抱着一块简易却又不失气度的家族墓地。

崇训之母在河中大战那日,听闻丈夫、儿子惨死的消息,也将自己反锁于屋内,烧炭而亡。

李氏作为叛逆之族,朝廷本不允许将其安葬,但为了安歌,符彦卿与郭威便做主,带着夏尚直与赵元朗等几位心腹将士,寻了这块隐秘又尚算和佳的风水宝地,悄然安排着全族的下葬之事。

符彦卿望着已经放置于墓坑中的李崇训的棺床,感慨着女儿的命运不济,便闭上双眼,伤感懊悔地喊出那句,“封棺盖土!”

“等等!”一身青衣的安歌在绛珠的搀扶下,在迟来的马车上茕茕而立。

符彦卿见她清醒过来,又喜又惧,索性拦住她的去路,“安歌,这里有我们,你身子虚弱,不应该再靠上前去。”

“身子虚弱,日后可以恢复将养,可是今天,若再不看他一面,便是再也见不到了。”安歌向符彦卿躬身行礼,倔强无比,“父亲,您了解安歌,我想做的一定会做,谁也拦不住我。”

符彦卿知道自己拗不过她的执念,便单手箍住她的手臂,单手搂着她清瘦的肩,用父亲坚强的身体为她传输着强大的依靠。

两位身着孝服之人正伏在李崇训的棺椁旁,待安歌走近,便转过身来叩头,呈着哭腔不住地唤“少夫人”。

安歌看到次翼和张琼的面庞,再也无法控制压抑已久的哀莫大于心死,颤抖着伸出手臂便要扒开他的内棺。

符彦卿未曾料到她的手劲大得惊人,只得挥手示意,要兵卒将内棺彻底开启。

同样是一身青衣的李崇训,此刻正安详躺在其中,嘴角似真似幻地浮出一丝笑意,白皙挺拔的俊颜依旧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又能重见他那的酒窝浅浅。

安歌扒在棺旁恋恋不舍地远望,好似要把他永远镌刻在自己的脑海,右侧脸颊随着心头绞痛更觉火烧火燎,感觉符彦卿愈发担忧地将自己圈在怀里,她便轻声安慰,“父亲,放我下来,我想和他最后道个别。”

符彦卿的手臂刚松开一点,安歌已从腰间拔出佩刀,沿着发带齐刀划下,在周身一片惊呼中,长及腰间的黑发翩然落地,唯留齐肩短发在众目睽睽下,招摇着她的肆意妄为。

次翼一下子扑到她身侧,俯身大哭。

“你这样做,是想要气死我么?”符彦卿满腹怜恨,一个箭步上去将刀从她手中夺走。

赵元朗赶忙上前搀扶住被气得晃身的符将军,“少将军,逝者已矣,断发难续,你不该如此苦自己。”

而安歌此刻的心境却同仅剩碎发的头颅一样轻松,她微笑着将青丝整理平整,躬下身去,将发辫放在崇训冰凉的手指间,婉婉而言,“你们不必紧张,我只是不想让夫君一个人太孤单。用这缕青丝代替我,去陪伴崇训,我也觉踏实好过些。”

“你现在这副样子,该叫不知情的人怎样在你背后指指点点!我的女儿不该受到这样的屈辱!”符彦卿火气未消,亦是满腔心疼不忍。

“既如此,我陪她一起,这军营中便不会再有人说她怪异。”

温热的手掌扣在安歌肩头,随即与她一同跪在棺椁之前。

“子期,你竟然没死!”安歌满眼错愕,不禁悲喜交加,“你没死,崇训走得便可少一分愧疚了!”

今日,他们三人心有灵犀地同着青色套装,只是,一人已逍遥离去,唯留下尘世间的两个,彼此慰藉,互相取暖。

“是啊,我之前对你说过,我属猫,有九条命,轻易是死不成的。”钟子期跪在棺椁旁,捂着胸口,故作轻松语气,和他此生的兄弟知己做最后道别,“崇训,我想留在你身边拯救你,你总说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如今想想,还是你说的对,这个赌最终还是你赢了,子期愿赌服输,奉上发辫一束,陪君共赴碧落黄泉。”

话音未落,钟子期抄起腰间佩刀,同样利落地割下自己的发髻,捆好放至崇训身侧,后与安歌相视一笑。

“这样好了,安歌被你握在手里,我陪在你的身边,时光老去,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安歌和钟子期及肩的发丝迎风飞舞,两人被次翼与张琼一左一右搀扶着,一同看着灵前的封土一层又一层夯实,看着李崇训在了却尘世间的恩怨过后,踏着幸福的光圈,越走越远。

“安歌,留在这里,我们一同将长发重新留起,可好?”

“你到底是谁?”

“我是郭威将军之甥,姓李,名重进。崇训被汉军扣留的那几日,我告诉了他过往的全部,他知道我的名字和身份后,还笑言说‘一个崇训,一个重进,果真是兄弟的名字’。安歌,我叫什么不重要,只希望你仍唤我‘子期’,这个名字,是好友知己才能唤的。”

“我是符家人,不能呆在这里。”

“在符家,没有人和你拥有同样怪异的头发。在这里,你可以依旧做你的少将军,想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敢欺负你,你的郭伯父、柴大哥还有我,都会好好地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我想在这里为崇训守孝。”

“少夫人,少爷临行前说,这世间还有许多未竟之事,需要请少夫人替少爷完成,故而您的心意便由次翼代劳罢。”

“还有张琼,愿在此为少爷守墓,略尽绵薄之力。”

安歌望着黑色的纸屑漫天飞舞,犹如一只只魅惑的舞蝶,震颤着轻盈的翅膀,扑闪着朦胧的青烟。

如今,她重归自由,却是用余生被套上思念的枷锁换来的自由。

所以,今后不论身处何方,安歌都不会忘记这座墓碑下深埋的那个他,那个若即若离、时隐时现、永远看不穿也得不到的他。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