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棉花

知州门口的百姓第二日乌泱泱站了一大片,全都堵在门口,要睿王给个说法。

知州衙内气压低迷。

“说法说法!什么说法!一群刁民!”离旭气得浑身颤抖:“将他们全部押起来!我看谁敢造次!”

沈秋惊惧道:“殿下不可啊!法不责众,若是将他们都关起来,那民怒可真的压不住了啊!”

睿王想着那处已被隔开的难民地,每日都有人在死,被火烧化,就连死后的骨灰都要深埋于地下才安全。

他头皮开始有些发麻,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沈秋也不知如何是好,原地想了半晌,忽而道:“殿下,不若问问徐世子有什么高见。”

徐珏?

离旭一想到他是父皇派来监察他的,就里子不是里子,面子不是面子。

沈秋看出他的犹豫,不由劝道:“殿下,眼下稳住荡州内外事宜,才是最要紧的啊!”

离旭坐在椅子上,外面隐约传来百姓的怒声,半晌,他倏地站起身来,道:“他人呢?”

“徐世子就在后堂。”

离旭转去后堂。他步子匆忙,绕了一圈后,终于找到徐珏。

烈日廊下,他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小憩。

离旭见着这副情景不免气上心头,可有求于人,便又硬生生压了回去,上前道:“徐世子。”

徐珏睁开半只眼,又闭上,说:“殿下。”

离旭开门见山道:“徐世子,如今城中正乱,我也是着急,想问问世子有何高见?”

徐珏慢晃晃地动作一顿,睁开眼。

离旭总感觉他的目光里带着促狭,他道:“殿下问我的意见?殿下扣下朱洪源时可没问过我的意见,殿下扣下闹事百姓时也没问过我的意见,现下兜不住了,就来找我?呵。”

离旭被他这一番夹枪带棒窜起一股子火,恼怒了起来:“徐珏你放肆!”

这段日子压着的脾性被他三言两语挑了起来:“你竟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徐珏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无声的对视里,离旭渐渐感觉到莫名的挫败,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徐珏忽而淡然一笑,眼珠漠然,说:“在我面前逞威风?殿下,你应该最清楚我的性子才是,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离旭面色阴沉。

他当然知道徐珏是什么样的人。

徐珏的风光,不是皇家赐予,而是他自己挣来的。

世家子弟若如他这般年纪轻轻便身经百战且战无不胜,只怕都要踩在亲王头上了。

他是徐家嫡子,是未来的定北王,是后位君王最该倚重的对象,也是最惧怕的对象。

离旭一个亲王,面子里子都掉了个光,他知道自己现下处境,父皇派他来三州,就是让他将功折罪的,若是事情再办砸,那他还有什么跟离随争?

他按压下重重怒火,语气也轻和几分,说:“世子见谅,我这也是心急如焚,眼下城中乱事四起,还请世子支个招,帮我渡过眼下难关。”

徐珏起身,说:“要说难也不难,殿下只需做好两件事。”

离旭看着他,说:“哪两件事?”

徐珏说:“第一件,将你纳入城内的难民安置好,包括抑制疫病的蔓延以及诊治。第二件,将朱洪源放出来。”

离旭说:“世子说的第一件我能理解,只是这第二件……”

“眼下城中正乱,朱洪源虽跟殿下不合,但为官刚正,有他护卫城内太平,最是合适,一可防止乱党趁乱生事,二可安抚民心,他在百姓眼中,还算个不错的好官。”

离旭沉思片刻,随即揖手道:“多谢徐世子。”

鸣一看着走远的离旭,说:“世子,这睿王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睿智,怎么连这些也想不到?”

徐珏看了他一眼,说:“听着简单,可他急于冒进,顾此失彼并不意外,皇上这两个儿子,都不算聪明,只是睿王门下能人不少,替他攒了不少好名声,这几个皇子里,最聪明的……”

徐珏想到什么,语气一顿。

鸣一道:“五皇子?”

徐珏摇头:“五皇子聪慧是有了,只是心性还小,不是二人的对手。”

鸣一想了想,说:“难道公子说的是……”

“云昭。”徐珏说完,沉默片刻,才道:“云昭年纪轻轻,便靠自己坐上了侍郎位,而且依照如今的形势,这一趟他从典阳办公回来,怕是又要再升。”

鸣一大吃一惊:“还升?今年他已升两回了。”

“不够。”徐珏道:“云昭如今得他重视,皇帝已起了其他心思,升官倒是其次,只怕是想让他归回皇家。”

鸣一震惊得一时无言。

“若是换成旁人,或许堵不住悠悠众口,可是云昭的话,他能力出众,莫说江陵,就算放在黎国,也是拔尖的人物。”

鸣一道:“公子对他赞誉很高。”

徐珏默了默,半晌,说:“她的眼光向来不差。”

鸣一今年不过十六,到底年少,不懂他的话,想了半晌,说:“云昭放着姑娘这么好的姑娘不要,纳一个粗鄙狭隘的齐飞燕为妾,这也算眼光好?”

徐珏上下看着他,随即又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唉了一声,摇摇头进屋去了。

鸣一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尬在原地,还喃喃道:“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睿王亲自去了府衙大牢,将朱洪源请出大牢,又带着随从从侧门而出,去请教城内的大夫,询问疫病的治疗法子。

睿王这个人聪明劲虽然不足,但有一个优点,就是能听进去谏言。

朱洪源虽然对他心有不满,但他职责所在,依旧带着士兵驻守城中安全。

离旭也真是够拼命,全副武装去了难民所外,转了一圈,吩咐道:“别让他们饿着冻着。”

话说完,人又跑到医馆去了。

消息传来时,顾明珠愣了愣:“你说,离旭不顾知州门口闹事的百姓,守在了医馆内?”

“是。”

顾明珠站起身,沉默不语。

月言进屋,便瞧见这么个诡异的情况。

她左右看了一眼,说:“这是怎么了?”

春宴便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月言听完也沉默了,片刻后,说:“这主意,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

顾明珠笑笑,只是看着并不大高兴:“确实不是他能想出来的,朱洪源那样的性子,就算恩怨再死,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荡州有他在,便起不了太大的乱子。”

月言静静道:“他或许已猜到知州门口的百姓里有异,知道睿王此刻百口难辩,索性不理会,先将疫病控制住,疫情一退,难民事了,门口的百姓自然退散,所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还博得个仁爱的名声,四两拔千斤,果真是厉害……”

月言看向顾明珠,见她深思默言中,道:“小姐。”

“说。”

“要如何做?不然我们一把火将难民所那边……”

顾明珠倏然抬头,月言话音戛然而止。

顾明珠忍了忍,才道:“往后这种话,莫要再说!”

月言垂下头去:“是。”

她想了想,又道:“既然小姐不愿意用这个法子,那我们只能利用韩硕那边,伺机趁乱而动。”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

春宴出去了。

顾明珠才看向她,道:“我知道这法子好,难民所一破,城中定然暴乱,到时候不管什么法子都救不了离旭的命。可是月言,你这般聪明,应该知道这么做带来的后果,难民一旦逃窜,荡州便成了疫城,到时候死的便是千千万万人,我虽厌恶朝廷,却也不能将这些百姓的命当做蝼蚁一般。”

月言道:“是我的错,我同春宴一块去。”

她扭头出门去追春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