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仁字下笔

王大儒士来的正是时候,

其实宫里的生活多少是有些无聊的。

朱厚照不是个很厌恶读书的人,咱们老祖宗还是很有智慧的。

只可惜,他这个文言文的功夫是真不够,想看都看不懂。

除了确实想请教,

朱厚照本来也打算争一下道德制高点,

先把仁义礼智信这些争上再说,把这个人设立起来。

如果给人一个放荡不羁的印象,那他干点啥都得一帮人跳出来反对。

他可以自己过得很爽。

但他不想成为那种因为祖宗有些事局限于时代没有做好就冷嘲热讽,轮到自己的时候满脑子又都是夜夜笙歌的人。

“……臣,少詹事王鏊,参见殿下。”

一个,不是很养眼的中年男,似乎是肚子有点大。

这是朱厚照的印象。

“免礼。王先生来的正是时候,我有几个字想要请教一下。”

这不是假的,

《大学》里就有‘瞻彼淇澳’、‘瑟兮僴兮’这样的句子,

这玩意儿记忆力好也没用,根本看不明白啥意思。

王鏊看还是小孩子的太子殿下,虽然脸上一片稚嫩,但是还真是捧着书过来向他请教,

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大明到今日也有一百多年了,传了好几代帝王,

如同以往的那些朝代一样,当前两三位比较有才能的帝王的影响消失不见,

一些不那么靠谱的人、匪夷所思的事都接连出现。

他王鏊有幸碰上一个英主吗?

尤其是那日与谢迁的谈话,其实假若太子身后并没有人教导,那岂不是正好说明太子之聪慧?

“王先生?”

王鏊听了太子的催促,心中一惊,马上施了个礼,“臣失态,请殿下治罪。”

朱厚照思索一番,

照理来说不会的,

皇帝那日讲完,定然是仔细挑选了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给他送到东宫来。

这样的人,应该是极重礼节的。

“治罪倒也不必。不过,本宫倒想知道,刚刚王先生在想什么?”

王鏊是君子之态,

君子讲究一切无不可与人言。

“启禀殿下。臣刚刚是在想,殿下龆龀之龄,却有如此好学之心,我大明将来必可出一圣君。因而,有些心潮澎湃。”

从这些人的身上,

朱厚照看到的是期待。

也许,官员群体是出了些问题,他们当中有的中饱私囊,

他们成了新的利益群体,兼并土地、聚拢财产。

但也不可否认,有些老学究被儒家洗脑洗得,是真的忠君爱国,真的希望天下好、百姓好。

一旦有一个主君,应了他们的期待,那真是叫士为知己者死,

古人的纯粹,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圣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朱厚照再次把书展开,“但要当一个圣君,字认不全也是不行的。”

“殿下之言有理。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既然殿下有所问,臣定然倾囊相授,毫无保留。”王鏊执礼,说话斩钉截铁。

朱厚照给说得一懵,行什么?

老实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认字读书的原因,

这些人,搬弄那些文墨已经成了习惯,不读书跟他们讲话听都听不懂。

于是一老一小竟就这么一教一学起来,

朱厚照是个好学生,

王鏊自然也不会是个差老师,

刘瑾在边上听得仔细,但他对那些东西是没什么兴趣得,

反倒是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原本殿下找了那两位,现在又来了这一位,

估摸着是张天瑞、杨廷和入不了陛下得眼啊。

哼,之前可是得罪了他来着。

“刘瑾,去上点茶。”

“是。”

老太监开始指挥人,准备这些个东西。

出了门顺道儿便去了两个中允官那里,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把小人得志的嘴脸展现的淋漓尽致。

“咳咳。”张天瑞的状态比那天更差了些,也许是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心态出了问题,总之现在身子骨有些像风一样的羸弱,气色也大不如前。

倒是杨廷和还算正常,拱了拱手:“刘公公。”

“两位大人好啊。”刘瑾恣意得很,“今日陛下下旨,派了王鏊王詹事专授殿下……张大人,这应该吓不着你了。”

这说的就是当日张天瑞胆子过小,脑子过僵,不知变通的拒绝太子。

刘瑾这样的言行本不必要,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

碰到失势且得罪他的人,那肯定在他这里得不了好。

张天瑞哀叹自己好歹也是十年寒窗,如今即将年过半百,却只能受这阉人之气。

晚景还没那么晚,但凄凉却已经是如此凄凉了。

心中无奈,只觉得万木枯尽。抬手称道:“我与介夫……”

听他这四个字,杨廷和心一抖,“刘公公,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刘公公海涵。”

刘瑾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张天瑞心头如沉了一块巨石,越想越是觉得委屈难耐,“咳咳……咳咳……”

杨廷和看他咳嗽的越发厉害,不免担心,“张大人,你没事吧?要不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张天瑞摆了摆手,自己扶着栏杆寻了个坐的地方。

话说撷芳殿之外,

先前领了任务的张永小步快跑的冲了进来,走到半路给人拦了下来,

“张公公,张公公,何事那么急?”

“殿下呢?我要见殿下。”

“王詹事来了,殿下正在随王詹事读书。如此急切的冲进去,怕是会惹恼了殿下吧?”

张永也有些犹豫,但想到朱厚照交代给他的事情没弄好,估计也是一顿责罚,于是心中下了决定。

“有什么事,我自个儿担着。”

既然他这么说,小太监也只能无奈摇摇头,给他让了路。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皇太子在王鏊的教导下继续学习读、写,他的毛笔字实在是不能看,自己都不能接受。

正下笔“为人君”时,张永走了进来。

“殿下……”

“说。”朱厚照也不抬头,继续往下写:止于仁。

张永过来附耳说道:“殿下,今日遇到的那两位宫女,皇后娘娘有旨意下来了……”

果然如此。

朱厚照虽然有所预料,但真的听到还是只能叹气。

“仁”字第二横,墨水也有些重了。

“王先生,宫里有些事。今日便只能如此了。”

王鏊皱了皱眉头,小孩子读书是很想跑的,这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希望太子是真有事,而不是刚学一会儿就借机想溜。

考虑到是第一次,而且他也不好直接质问太子,虽有些不快,也忍着点点头。

“那臣,先行告退。”

“嗯。张永,随我去坤宁宫。”朱厚照说着也起身,掠过了王鏊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