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滚,狂风骤起,葱葱绿绿的山野转眼间变得如同鬼域,压抑的天空下,咔嚓,一声震响,四方亮如白昼。
只在这刹那间,一道黑影从远方疾驰而来,像是云层背后射出的利箭,如同鬼门里掉出的幽魂,在疯狂的摇摆不定的草木间忽隐忽现。
咔嚓,又是一声震响,蜿蜒巨龙般的闪电直透云霄,黑影豁然抬头,只见他胡子满腮,面容憔悴,一双杀人般的眼睛布满血丝,其中透出无尽地悲愤、无奈、焦虑和绝望。
他衣裳褴褛,破碎的衣片像是挣扎欲飞的黑蝶。
他身负宝刀,紧握的双拳,他飞奔,飞奔,拼命地飞奔……他抽空回头,后面是呼啸的狂风,是摇摆的草木,到处是飘忽不定的黑影。
但他知道危险已经越来越近,自己不过是一只坡脚的山羊,不过是一只疲惫的狐狼。
突然,咻……,背后传来一声尖啸,直刺耳膜,即使狂风怒号也不能将它淹没,它穿过黑云,透过狂风,如同炸雷,如同勾魂鬼音,令他脸色一变,身形一晃,只是这一刹那,他再次咬紧牙关,强打起精神,拖着疲惫的身躯,拼命向前奔逃。
忽然,他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盯住黑云盖顶的丛林里,仿佛闪过一点明亮的光,它闪了几闪,消失了,又闪了几闪,消失了,然后再次出现。
奇怪!是烛火、是明灯、是闪电、还是鬼魂?
无论它是什么,只要是光,好像永远都有着无尽的诱惑,都能变成救命的稻草。管它是什么呢,于是,他改变了主意,转身向着闪光的方向跑下去。
咻、咻、咻……,又是几声尖啸,一声挨着一声,一声高似一声,好像起伏的波涛,越来越清晰。
他向来自信自己的轻功,比落叶还要轻,比离弦之箭还要快,何况在这样拼命的时候。
但是他错了,又是一道黑影,比他更轻,比他更快,快得离谱,竟然从他头上一越而过。黑影回身一剑,剑像跳跃的蛇,直向他怀中扑来,他大吃一惊,急忙收步、拔刀、格挡,动作一所呵成,身法收放自如。
“铛”,一声清响,他借势向旁边一跃。
这一瞬间,刷刷刷刷,又是四道人影,又是四把宝剑,悄无声息地落在周边,五把宝剑像五条吐芯的毒蛇,气势汹汹将他围住!
这五个人全都穿着上好的青缎色锦衣,腰间系着杏黄色丝带,每人一把漂亮的长剑,红蓝白绿黄色的剑穗正疯狂地舞动,好一派清雅潇洒的景象,可惜,全被五张丑陋的脸毁的一干二净。
五人中的高个子,脸皮像涂了一层蜡,明明在笑却连一点儿笑容也没有。
他一板一眼地说道:“丁西,还往哪里跑,前面没有去路了,乖乖地放下刀,跟我们回去吧,生死全由命,半点不由人,终究还是被我们抓住了吧,我劝你少费点劲,哥们也能早点交差,何必大家都受罪呢。”
丁西也笑道:“阁下说的确实有理,不过在下觉得有些事,还是费点劲的好。来吧,尽管来,小爷我一个人一把刀,再领教领教落秋山五鬼的合击之术。”
这位高个子是他们的老大冷面鬼吴闻广,吴闻广眉毛一挑道:“丁西,我们敬你是一条汉子,要在平时一定交你这个朋友,现在么,没办法,咱们各为其主,我们实在不想让你落个身首异处。”
丁西哈哈大笑道:“用不着这么伪善,落秋山五鬼何时换了一副好心肠,你们要真有这个本事,还用得着千里迢迢阴魂不散,小爷我宁可站着死,还没学会跪着生。”
有着青色短髯的是老二青毛鬼刘大锦,他叫道:“大哥,跟他废什么话,削下他的脑袋,我们回去请赏去得了。”
冷面鬼吴闻广道:“丁西,这可是你自找的,我们兄弟还没给人说过这般好话。”
丁西笑道:“真是受宠若惊,可惜我这人总是不识好歹,枉费别人的美意,请吧,各位,看你们能把我如之何?”
冷面鬼吴闻广沉默半晌,把剑一震,低喝道:“上!”
五柄利剑快如闪电,整齐划一地刺向丁西,两人攻上盘,两人击下盘,头、脖子、两肩、小腹、双腿……,你攻我守,你刺我削,剑式古怪吊钻,剑法变幻不定,上下左右幻如剑网。
丁西舞动雁翎刀,三十四路风雷电光刀左冲右突,刀法招招惊奇,却始终撕不开剑网,找不出一丁点的破绽,越打越心惊,越来越着急,最后他心一横,暗道,“今天也就是今天吧,爷爷我死也拉一个垫背的”,再看雁翎刀舞得像风火轮,全部只攻不守,一副拼了命的打法,五人见此,反而暗自高兴,但是也更加小心。
冷不丁地,丁西把掌中刀一背,好像全然看不见五把剑上下左右同时刺向身体各处,他蓦然向下一蹲,像一只陀螺飞快地旋转起来,这时五人却都脸色大变,冷面鬼吴闻广大喝,“退!”
五柄利剑似已刺向他的身上,却硬生生一撤而回。无数的小东西从丁西身上飞射而出,叮叮铛铛,叮叮铛铛,全部被舞动的宝剑挡下,落在地上,五人一看,不过是些小石子。
五人满脸紧张,见如此,犹如大梦初醒,见他转了几转,再没有东西发出,不禁又惊又喜,冷面鬼吴闻广笑道,“原来是些唬人玩意儿,丁西,你的毒针呢,没有了是不是?”
丁西哈哈大笑,“想要吗?给你!”突然,一道长形暗器从他怀中激射而出,不是对着冷面鬼吴闻广,却是射向落秋山五鬼的老三布袋鬼方天,刘大锦见此,吓得啊呀一声,退了半步,就这半步,他们的联手之势已经出现一个破绽。
刹那间,丁西突然拨地而起,一招龙飞冲天,从破绽之间一跃而出,方天躲过暗器,见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树枝,惊出一身冷汗,却被气得发抖。
同时,另四人抖剑合刺,全部扫了个空。
只是丁西从空中跃起之时,脸色红的像要滴出血来,落地之后,又忽然变得苍白,但他身形不变,仍然向前急驰而去。
而这一刹那的变化,使他的身形微微有些趔趄,动作虽然微不足道,却被冷面鬼吴闻广看在眼中,精光爆闪,大手一挥道,“追!”。
丁西快的像一只狸猫,在丛林中穿蹦跳跃,五人像五只猎豹紧追不舍。但是,跑的时间愈长,丁西的脸色愈加苍白地可怕,忽然,他刚想从两棵大树中间一穿而过,身子边微微擦上了大树,这个动作真要命,他一个跟头便前栽翻了过去,骨碌碌连打了几个滚,从枯藤老树间一路横压了过去,直到身子一动不动,再没有跃起。
五人见此,心花怒放,其中两人更是先他人一步,几个跳跃就来到他身边,其中老四长须鬼秦大鹏满脸狞笑道,“跑啊,小子,跑啊!哼,你今天就在这里吧”,提起宝剑当头削落。
冷面鬼吴闻广在后面喝道:“小心!”,却已经迟了。
只见一道寒光,刺向长须鬼秦大鹏,他已经躲不开了,寒光射进左眼之中。啊~~~,他惨叫一声,翻身栽倒,打了几个滚儿就不动了,另一人老五癞头鬼宋千里吓得魂不附体,连退几步,被树根绊倒,咕噜噜摔进了树丛中。
丁西借机跃起,再次夺路狂奔,不过已是强弩之末。
其他三人围上来看,长须鬼秦大鹏已经活不了,青毛鬼刘大锦气得大叫:“四弟,四弟,好小子,竟杀我兄弟,我不把抽筋剥皮,势不为人!”,一张丑脸气得更加可怕,丢下众人,转身追了下去,冷面鬼吴闻广道:“二弟,二弟,慢着,唉!”,他急得直跺脚,“糟糕,快!老三你背起老四,跟上去!”。
深山旷野,漆黑如墨,丁西深一脚浅一脚,摔倒了爬起来,又骨碌碌滚出去,荒不择路,只是顺着先前忽闪地亮光跑去,落秋山五鬼是不是也追过来,他已经顾不得了。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脸生疼生疼。
好大半天,他终于跑到跟前,也不知道刚才是从那里透出的灯光,现在一点也看不见了,只能模模糊糊辨别出眼前确是一处宅院。
暴雨如注,他紧紧地靠在大门上,暗道:“他们未必就能找到这里来,就算找来了,也未必马上找得见我,总得进去搞一点吃的喝的,三四天没好好吃东西,饿的头都有点发昏,再被围住可真要玩完了。”
他不敢敲门,越墙而过。
院内更是一团漆黑,东西不辨,这风雨之夜,想是人家都已经睡下,只好凭着经验摸索着向前,运气好,找个没人房间将就一夜,息息脚。如果淋了雨非生病不可,生了病就只有等死了。可是还没等他探查明白,就听见,风雨中隐约传来咣咣咣的砸门声,他心中一惊,“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奇怪!这一路上他不停地变幻方向,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法子,总是能直追而至,不过现在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他赶紧向后面奔去,左走右进,拐弯抹角,才发现这宅院大的出奇,最后他也不辨是东西南北,随便找了一间,向前一推,居然没有上锁,心头不禁一喜,闪身躲了进去。
落秋山五鬼追到门前,大雨早把他们淋了个透心凉,他们把老四的尸身挨着墙跟放下,再找来些树枝盖上。
青毛鬼刘大锦道:“大哥怎么办,这雨太大了,我们先避避雨吧,蝶流香到了此处,这小子肯定也进了里面,不怕他跑掉。”
冷面鬼吴闻广点头“不错,大家二三天也没有好好休息,这一趟不但差事没办好,损了我们的名头,现在还折了老四,这小子是非抓住不可,我们一定要小心,他的武功虽不足为惧,但是鬼点子多,千万不要再着了他的道”。
原来,他们早在丁西身上下了蝶流香,只要距离不超五里,就逃不出他们的掌握,这才一路紧追不舍,但是丁西犹如泥鳅,武功不俗,又警惕异常,每次都让他提前发现,溜之大吉,气得五人牙根都痒痒。
青毛鬼刘大锦使劲拍打房门,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喊都无人应声,一道闪电照亮了门上的铜环,雨越下越大,“妈的,这家人死绝了,怎么一个应声的都没有。”
布袋鬼方天道:“想是雨太大听不到,我们直接进去得了,荒郊野外,还管他妈的什么礼节。”他越墙而入,打开门栓,四人进来后也有些傻眼,“大哥,这黑灯瞎火,怎么办,要不要抓一个人出来,让他给咱们准备点吃喝。”
冷面鬼吴闻广道:“不要莽撞,咱们先探一探,深山大宅并非等闲之辈,我们还是先礼后兵吧,一会儿你们看我的。”
但是,他们连着拍了四五个门,全部没人应声,闯进去再看,家具、桌椅、床铺,样样齐全,干干净净,只是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