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绕到她身后,伸出纤细的玉手,轻轻按摩着她涨痛的太阳穴。
许久之后,直到风霁月眉眼舒展开来,楚岚才在她耳边平缓地说道:“大人其实不必动怒。”
风霁月闭目,闻言脸色未变:“嗯?”
尾调上扬,透着一股慵懒和不自知的妩媚。
楚岚垂眸,抑住眼底的火热。
轻揉着风霁月太阳穴的手指不由得重了几分。
“大人动怒,是担心那两人的底细有问题吧?”
见风霁月无言默认,楚岚继续道:“若是有问题的话,那么大人您就危险了。”
楚岚三两句话便说清了风霁月心底的忧虑。
闻言,风霁月突然按住楚岚细腻柔软的手指,依旧闭着眼眸假寐。
气氛凝了几秒,她淡然开口:“你想说什么?”
楚岚看着握住自己素手的柔夷,眸子暗了暗,轻笑着回答:“大人,你担心的恐怕只有裳琼一人吧?”
“江亭鹭是您亲自救下的,你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但裳琼就不一定了。他是被金大人赠送给您的。”
果然,看着风霁月眉头微蹙,楚岚明白自己说得没错。
即便裳琼说出了原因是心悦她,可她从未相信。
甚至还在怀疑其中的诡谲之处。
“大人有没有想过,裳琼他是真的心悦您?”
闻言,风霁月微翘唇角,笑意若有似无:“你知道的,信与不信意义不大。”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感情和目的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如果裳琼真的有问题,那么即便心悦她也阻止不了什么。
就像她器重舟临,心疼他受伤又怎么样呢?
照样得被罚跪。
心疼是一回事,惩罚又是另一回事。
楚岚的话并不能动摇她半分。
“相府守卫森严,四处是您的眼线。他即便是金岩萝的人也做不了什么。”
“您说了,信与不信意义不大。那您倒不如信他。”
风霁月睁眼,眸子微眯。
“你是打算……让我赌?”
她多年都没这样赌过了。
因为赌除了需要勇气,还存在许多不定因素,稍有差错便万劫不复。
让人有种脚不着地的飘虚感。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安全感。
她为了避免这种让人生厌的感受,从当上丞相起,便再也没赌过了。
朝堂之上,诡谲多变。
她曾经喜欢赌一把,是因为即便失败,所付出的代价并不大。
但现在就不行了,她位极人臣,权势滔天,赌输了的结果,便是会赔上全部家当,乃至性命。
她虽然对生死看得平淡,但将这富贵权势拱手让人,她还真做不到!
她拼尽全力从虎口抢来的食物,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赌约付之东流?
楚岚看着风霁月慢慢蹙眉,意识到她可能将这个赌约想得太过复杂。
她轻声解释:“大人,其实这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赌。”
“赌赢了,您便多了一个心腹。赌输了,您也不必付出代价。”
风霁月又重新闭上眼,唇线紧绷着,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
的确,就目前而来,金岩萝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敌意,即便金岩萝和白琉曳是好友,至今也从未对她出过手,反而今日还给她提过醒。
金岩萝心思缜密,一定看得出,在整个朝廷,最值得交好的人就是她。
风霁月睁眼,抬眸看向蒙蒙雨帘,眼底一片暗沉。
金岩萝应该不会这么显眼地在她身边安插人来激怒她吧?
想到这里,风霁月散漫一笑,她侧眸看向楚岚,佯装嗔怒道:“你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给我吹耳旁风了!”
楚岚明白风霁月是打算信一信裳琼了,目的达到,她闻言也笑意盈盈地说:“属下身轻言微,哪里配给主子吹耳旁风?不过是主子念在裳琼一腔真心,不忍怀疑惹他难过罢了。”
风霁月蹙眉,很是不解:“不过是怀疑罢了,竟也能使得人伤心?”
楚岚直视着风霁月,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和往常一样像只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风霁月偏偏便能从她眼底看到细碎的认真。
她柔声道:“大人,心悦之人的怀疑就像是一把利刃不偏不倚地直插心底,难过之余,还令人心痛到窒息。”
听到楚岚的话,风霁月来了兴致。
她少见地调笑着说:“楚管家知道的竟如此详细,难道也有心悦的人吗?”
“是啊。”
楚岚凝视着风霁月,眸子是深不见底的暗色。语气轻飘飘的,莫名带着一丝艰涩。
“我心悦的人她曾怀疑过我,那时我心底的情愫便如我所说的这般,无法停歇的心痛和委屈。”
那是四年前,风霁月刚任丞相一职,她初入相府当一名书房侍从,为风霁月研磨,整理书籍。
结果没过几日,书房弄丢了一方从南方珑城运来的价值连城的珍贵玉砚,她是书房侍从,有理说不清。被迫让管家关在了柴房。
等到风霁月下朝归来,她以为她至少能听听自己的解释。
却没想高座之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底不含一丝情愫,声音冷得渗骨。
“如若问不出玉砚的下落,直接杀了未尝不可。”
她身抖如筛,脸色灰败。
面对着朝夕相伴的小侍从,她心里竟不留一丝恻隐之心……
直至后来,一直找不到玉砚的下落。风霁月才亲自彻查此事,得出偷了玉砚的是年老体弱的管家,她的儿子负债三百两,不得已偷了玉砚去抵。
她怒极反笑,将老管家驱逐出府。
说也奇怪,老管家回到家后没过多久便无故身亡,死得不明不白。
风霁月得知此事后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后将楚岚释放,并提拔为管家。
不仅仅是想偿还她所受的伤害,还有对她能力和狠厉的欣赏。
思绪收回。
风霁月抬眸。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风霁月忽然觉得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就如平静而不起波澜的湖面之下,其实压抑着浓郁的缱绻缠绵。
只等它的明净被打破。
铺天盖地的深情便会席卷而来,死死缠绕着对方,恨不得拆之入腹。
风霁月止住心底翻涌的不安,微微一笑:“我乏了,舟临跪完之后向你复命即可。”
语毕,她起身离开主厅。
步履平缓,似乎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