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宸雅皱起眉头:“你不甘?你身为女子何来不甘?”
小三的喉咙里蹦出癫狂的笑声来。
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沫来,她抬头,看向慕宸雅的眼底满是浓烈的恨意。
“为何不甘?呵。”
“是啊,在这女尊男卑的凰朝,我身为女子,何来的不甘呢?”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小三声音尖利,字字泣血:“你慕家所开辟的女尊王朝,修饰得不过是贵族女子之间的身份差距,像我这样如蝼蚁之身的女子,与男子身份所差无异!”
“男尊女卑不过是皇室的愚弄平民的把戏!”
“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话语却仍是不停。
“我五岁那年,母亲枉死在了贵族男子的手上,没有人帮我告冤,连县丞都闪烁其词,将此事硬生生压了下去……我在衙门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被知县派人拖走。”
她语气微顿,眼角已禁不住滑过泪珠。
小三虽是风霁月的暗卫,但这些事,风霁月却是从不知晓的。
她默默听着,脑海里不觉勾画出一个倔强娇小的身影,顽固地跪在衙门府前,然后被捕快狠狠拖走,不顾她带泪的哭喊……
“那时我就在想,这凰朝的女尊男卑,到底是怎么个女尊……”
“既然在民间做不到女尊男卑,倒不如学学西梧,撰写男女平等的律法!”
小三说完,伏在地上沉默地流着泪水。
许久之后,正当慕宸雅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她哽咽着说:“万民唯贵族是上上者,你们用律法来约束平民,却又不赋予律法面对贵族时的公平。”
“我恨,我太恨……”
风霁月敛眉,默不作声地看向女帝的神色。
慕宸雅只是抿紧唇,脸色晦暗不明。
待小三经受不住又吐出一滩血来,她才缓缓开口:“你有万般不甘,为何不上书朝廷,而是选了这个最蠢的法子。”
小三闻言嘲笑出声来。
“你以为我没有这样做过吗?”
“县丞三番两次拦下文书,甚至以命威胁,我不得不放弃,另寻出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已经细弱蚊声。
风霁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奈何她不能有所动作,免得惹女帝怀疑,只好死死盯着小三的神情,唯恐她眼眸合上,眉目里有颓丧之气。
但小三还是慢慢闭上眼去,往身旁一歪,重重地磕在地上。
风霁月心头一紧。
慕宸雅倒是满不在乎,她冷冷一笑:“怎么还未审问完,刺客就昏倒了。”
怎么会是昏倒……
风霁月藏在袖中的手捏紧,小三的胸腔处已经没有了律动,显然是死了。
女帝说完派人用冷水泼醒她,一桶冷水下来,小三却是一动不动,身体渐渐僵硬。
侍卫暗道不好,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下一秒脸色骤变。
“陛下……人已经死了。”
“死了?!”女帝惊讶出声,“怎么会死了呢?刺客背后的主谋朕还没审问出……”
女帝说完,又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脸色平淡的风霁月。
她自始至终似乎都是这样平静的神色。
难道刺客真不是她的人?
风霁月默默接受女帝的审视,抬起茶杯品了口茶水。
“背后主谋想来是查不出了,陛下还是多调兵严守中宫吧。”
慕宸雅轻叹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语毕,她挥手让侍卫将尸体抬下去,屏退殿中奴仆。
待只剩下她和风霁月两人之后,慕宸雅才抬眸直视风霁月,嗓音不咸不淡:“月儿对她所言有什么看法吗?”
风霁月将茶杯搁放至小桌上,斟酌了一番,才启唇说道:“陛下,她所求并非男女平等,而是极致的女尊王朝。”
“可凰朝并没有绝对的女尊男卑。”
毕竟贵族男子相比之平民女子,身份尊贵得多。
“既然没有,那便反行其道而行之。”
女帝眉头微皱:“反行其道?”
“在过去百年间,凰朝女尊男卑的制度一直没有受到任何抨击,何其稳固。自从西梧国兴起男女平等后,凰朝制度便出现了轻微的影响,既然男女都求平等,不如……”
她的话戛然而止。
慕宸雅自然听得懂下文,她颇为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话虽如此,但凰朝制度已存百年,若是突然变更,恐怕朝中臣子都不会同意吧?”
“那就慢慢变法。”
“你是指?”
风霁月眸色微闪,压低了声音:“如果慢慢变法,推行男女平等,臣子和贵族或许能在不知不觉中接受……”
慕宸雅沉吟了一会儿,才回道:“那么……先从哪里开始呢?”
“教学。”
“开设大量县学,太学,允许男子进出学院学习。”
既然都能入学了,想必也能入仕……
慕宸雅思及,眉心一跳。
看到慕宸雅踌躇不定,风霁月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了然。
慕宸雅身为女帝,事事以贵族为重,她担心她们的权力因为男子入仕而被层层剥削,而后导致自己掌权势力的缩减。
风霁月掀唇,缓声继续说,打消了她的顾虑:“士农工商,男子向来无权涉及,既是得到入学的权力,自然可以试试接触这些阶层。”
“当然,不必操之过急。将男子所处阶层提到商业阶层最为合适。”
商人为下等阶层。女子行商占多数,允许男子行商,正好将大部分平民的地位持平,并且不会威胁到贵族的势力。
慕宸雅这才慢慢笑道:“月儿果真是冰雪聪明。”
冰雪聪明。
风霁月心底嗤笑。
这形容稚童的话语竟用在我身上?陛下难道还把我当做孩子吗……
风霁月抿了口茶,垂眸,掩下眼底浅浅的嘲讽。
既然小三已死,女帝传唤风霁月到此的目的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她不一会儿就遣退了风霁月。
风霁月临走前,她还吩咐管事太监为相府送去一些灵芝人参。
美名其曰,听闻江亭鹭重伤不醒,特意送些药物慰藉一番。
风霁月接过宝贵的药材,作揖行礼。
待出了皇宫,抬脚上了马车,她才笑容渐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漠,面上仿佛浮了一层冰渣。
随手将这值千金的宝贵药材扔到了马车不起眼的地方,她闭目养神,冷笑着。
听闻?
呵,何来听闻?
相府消息封锁甚密,且遇凤楼事后她敲打过鸨公,江亭鹭身受重伤根本传不出去。
女帝这样说,无非是在提醒她。
朕在相府里有暗桩,小三死无对证,无论是否为你效命,你都在朕的怀疑名单之上,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
风霁月眉尾一挑,语气轻悠悠的,是不易察觉的不屑。
“我所为,从不是轻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