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暴烈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烦人的蝉鸣声一刻也不愿停歇。
林勉带着小白,沿着龙门大道沉默着向前走去,当走到一个路口的监控下时,他特意停下脚步,给摄像头留下清晰的身影。
“提示不能给太多,要不就没意思了。你说是吧,小白?”
小白“汪”一声,作为回应。
林勉走到路边树荫下,掏出手机,拨了个陌生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在搓麻将的“哗啦”声中,传来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喂,你谁啊?”
林勉不以为意地道:“是郭涛吧?马志军介绍我找你的。伊滨区那里有车活,单趟两百,你接不接?”
郭涛沉默了会儿,开口道:“这天太热,出趟门不容易…”
林勉不等郭涛说完,就语气强硬地道:“别废话,最多三百,你不干,我找别人!”
郭涛顿时急道:“中,三百我接!你在哪儿?我马上到。”
林勉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语气不变地道:“你开车沿龙门大道往广化寺的方向走,我站在路边,带着只白狗,很好认。”
郭涛立即回道:“你等着,我五分钟后就到。”
挂断电话,林勉低头对小白道:“等下该你干活了。”
小白仰起头,发出狼一样的嚎叫。
三分多钟后,一辆外观陈旧的土豪金色面包车靠边停到林勉跟前。
副驾车窗摇下,三十多岁,留着寸头,穿着黑色短袖,脖子上戴着条金链子,胳膊上满是纹身的司机审视男人和小白一眼后,招呼道:“我是郭涛,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来,上车再说。”
林勉先拉开后排车门,等小白跳上车后,又关上门,坐到前面副驾驶的位置。
面包车中后两排的座位全被拆掉,空间大上许多。应该是经常拉货,底盘和车门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划痕。
这是辆没有营运执照的黑车,平时活跃在建材市场拉货,偶尔会配合盗窃团伙销赃。
郭涛还不知道马志军已死的消息,发动车后,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问道:“哥们儿,你跟小军咋认识的?”
林勉调低靠背,仰躺着,声音闷闷地回道:“牌桌上认识的,也不太熟。我打听司机,他就给了我你的号码。”
“我说你咋知道我电话,我一般不给陌生人拉活。”郭涛偷眼打量着林勉,半开玩笑地道:“你们胆子挺大啊,大白天就敢干活?”
“呵呵。”林勉轻笑两声,含蓄地回道:“跟高架桥那边工地上的管理说好,去收点废料出来。你这车比我想象中要小得多,一趟肯定装不下。”
工地上用的槽钢,铝板,线缆可都是好东西,卖废品的回收价格也高。能打通工地的负责人,随便拉出来一两车废料,都能卖不少钱。
更何况,这些人嘴中的“废料”十有八九是连包装都没拆的备件,转手就能以折扣价卖给建材市场的门市,赚头不小,还不用跟人扯皮。
郭涛咂咂嘴,羡慕不已地道:“现在钢材涨价不少,你们能整上这事儿可不错。等下大不了我多跑几趟,算账时少收你点钱。
以后有好活,多带带兄弟。哥们儿放心,我嘴严,绝不乱说,不信你问小军。”
说着,又瞥一眼副驾前放着的半条白沙烟,热情地道:“车上有烟,想抽自己拿,不用客气。”
林勉保持距离感地摇摇头,回道:“我不抽烟。”
郭涛往伊滨区的方向开着,又搭腔道:“哥们儿,咋称呼?”
林勉被问的有些烦,皱眉道:“打听那么多干啥?怕我到地方不给你付钱?”
看林勉有些不高兴,郭涛赶紧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话多,你别介意。”
郭涛识趣地闭上嘴,不再言语试探。帮人偷运工地上的建材,一旦被逮到,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少打听点,没什么坏处。他平时跟这些人厮混,靠得就是嘴严,不学话,不乱说。
林勉将脸偏到一旁,郭涛也没再找话,沉默着向前开去。在他看来,第一次合作,对方谨慎点也正常。
车刚开到伊河边,林勉吩咐道:“不急着去高架桥那边,先拐到希望桥下等消息。那边领导一走,再过去装车。”
希望桥距离广化寺不远,也是往伊滨区去的主道。郭涛不疑有他,应声“好”,就开车往希望桥行去。
片刻后,面包车驶离主道,缓缓沿着一条土路,将车停到希望桥下。
旁边十多米外就是淙淙河水,自然凉风比空调还要舒服。
现在是工作日,又是正午时分,除了几十米外的树荫下有个钓鱼佬外,也不见其他人影。这里到了晚上,吹风纳凉的人才多。
车刚停下,林勉突然幽幽地问道:“想过你会怎么死吗?”
郭涛握着手刹,呆愣一下,扭头疑惑地看向林勉。
难道是遇到个精神病?正常人谁会这么聊天?
郭涛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压着怒气,沉着脸道:“哥们儿,你啥意思?”
林勉没有答话,眼神中的冷漠让郭涛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他刚要发飙以壮声势,自上车起,就一直安静待在后排的小白忽然蹿过来,张嘴咬住他的咽喉。
疼痛伴随着窒息感一起涌来,鲜血沿着贪婪的狗牙流淌而下。
郭涛双眼圆瞪,惊骇欲绝地抬起手臂用力推搡击打着小白,身体后倾,拼命挣扎。要命的是,他还系着安全带,慌张中挣脱不开,想呼喊求救,咽喉又被死死咬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人在绝境时爆发出的力量是极大的,郭涛踢打间,整辆车都在剧烈地抖动着。
数十米外,正在钓鱼的男人无意间看到晃动的面包车,摇摇头,冲河里啐一口,臭着脸骂道:
“呸,真你妈不要脸!大白天也能遇到这事儿,鱼不见一条,野鸳鸯倒他妈到处都是,真晦气。老子今天再空军,车都给你砸喽!”
鱼漂剧烈颤动,钓鱼佬欣喜地往上一提,水花飞溅间,却捞上来一只脏兮兮的破球鞋。
面包车内,飞溅的血花喷洒的到处都是,林勉也没幸免,但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血液洒上去也不显眼。
很快,郭涛就停止挣扎,瘫倒在座位上,四肢不停抽搐着。
小白松开口,往后退一步,仰脸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林勉。
“你做得很好。”
林勉摸摸小白的脑袋,又伸手把驾驶座放平,让郭涛仰躺着。
因为气管被撕裂,低声呛咳间,从郭涛咽喉处涌出的血液中夹杂着大量的粉色气泡。
“别动。”林勉俯身扒开郭涛右臂的袖口,看一眼被布料遮盖的盘蛇纹身后,失望地摇摇头,说道:“连纹身都没有的小杂鱼。”
“你…咳…”
郭涛瞪着死鱼眼,恨恨地看着林勉。刚一开口,咽喉处就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咕噜声,被血呛得说不出话。
“我帮你回忆一下。前年冬天,马志军骗一个女网友见面,把她灌醉后,就用你这辆破车把她带到这里,凌辱了她。”
男人掀起郭涛的衣服,露出胸膛,徐徐说道:“你非但没有阻止,也凌辱了那个女人。她当晚从希望桥上跳下去,自杀了。”
郭涛情绪激动起来,双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
“呵呵,你没想到有天会被狗咬死吧?我也没想过,洛城这么美的地方会出现一只连环杀人狗,作为惩罚的手段,还挺有意思。”
林勉长出口气,语气一缓,又说道:“只是从犯的话,从法律上来说,你也不一定会被判死刑。”
郭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勾着头,口中再次发出一阵咕哝声。
“但我还发现一个秘密…”林勉压低声音,带着诡秘的笑容道:“你们还拐卖过女人。你肯定想说你只是个开车的,人不是你卖的,对不对?”
郭涛艰难地捂着脖子,眼中泪水狂涌,死死盯着林勉,脸上满是祈求之色。
小白像个忠心的护卫,再次扑上来,一口咬在郭涛胳膊上,前肢往下一压,将他再次放倒,自喉间发出威胁的呜咽。
林勉“啧啧”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地摧毁郭涛最后求生的希望,宣判道:“最可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马志军的心是黑的,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跟他一样黑。
告诉你个好消息,马志军刚死没多久,你现在下去,跑快点还能追上他。”
林勉话音刚落,小白已经再次向郭涛扑咬过去。
“血腥味真臭,我得下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林勉嫌恶地伸手在鼻前挥了挥,一把扯下行车记录仪,塞进衣兜。然后打开车门,走到河边,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任由河风拂面。
几分钟后,身上沾染着片片鲜血的小白跳下车,叼着一个拳头大的血团走到林勉身边。
“嘁,果然是黑的,拿去喂鱼吧。”林勉说着,迈步向河里走去:“弄那么脏,刚好可以给你洗洗澡。”
小白跟在林勉身后下水,一人一狗在河中尽情嬉戏着。
面包车内,郭涛瞪着无神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看着车顶。直到意识消散那一刻,他都没有想过有天会被狗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