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震来客梁山演武

且说刘备与众人计较已定,便教手下喽啰下去安排。

次日一早,朱贵、朱富兄弟早接着陈太尉、祖丞相,都到一只船上,另有两只小船各盛礼物。阮小七亲自撑船,载着两位使臣并几个伴当一齐入来水泊,由滩外北面大寨望梁山金沙滩上行来。

这一路秋日微凉,红叶纷飞,比起汴京城里的繁华,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有《西江月》一首单赞梁山水泊秋季沿岸光景:

清樾牧歌循转,小桥流水潺湲。牛耕秋影稻花田,金缕茫茫一片。

山轿起浮乡陌,西风寻觅鸣蝉。小童闭口立篱边,墟落阿爷谁见。

陈太尉见了这般光景,不由心下赞叹:人言梁山义士仁德爱民,今日见之,果非虚言。

不想同行的高殿帅府李虞候忽地开口嚷嚷:

“我等乃是官家钦命使臣,如何乘得这般小船?教我乘这般鸟船也便罢了,竟还与旁个同乘?这厮两个是甚鸟人?敢与钦差同乘一船?”

此话一出,不仅是船上梁山、方腊众人齐齐都望他面上瞧看,便是陈太尉心下也不由一悚。祖士远先是瞧了瞧李虞候,随即便反复打量起陈宗善来。而不及祖士远发话,他身边自有一个大汉冷哼一声:

“赵宋钦差有甚了不得?我家主人乃是‘圣公’殿前右丞相祖士远。”

这人声惹钟磬,浑厚漭荡,不由引得阮小七、朱贵等人都齐齐看去,但见这个好汉:

身长八尺挂零,头戴一顶白范阳毡笠儿,身着一领白缎子征衫,系一条金兽面束带,背上包裹,手提一杆劈风宝刀。生得面如狴犴、眼似铜铃,腮下三绺髭髯,相貌甚伟,极其雄壮。

而陈宗善看罢汉子,亦转头打量起祖士远来:这个圣公右丞相祖士远,便是自个今日最大敌手!

李虞候听说两个皆是方腊的人,当即一跃而起,拧着眉以手指大汉:

“不想你这厮竟是方腊的人?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阮小七、朱贵等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齐齐大笑将来。小七道:

“我的钦差大人诶!你当此处还是你那太尉府么?醒醒醒醒,睁开你那狗眼看真了,这是咱水泊梁山!由不得你这鸟人发号施令!”

众皆大笑,陈太尉面色铁青,愈觉此番招安不易,那李虞候倒是还有那么三两分胆气,虽是颤抖,却仍指着阮小七道:

“我家太尉还当你等是甚好货,不想与那方腊竟是一丘之貉!”

说罢转头对陈太尉道:“太尉此来差矣,这梁山去不得也。我等这便回京复命便了。”

陈太尉早恨他多言坏事,当即将他拉住:“休得胡言,梁山义士怎似那江南草寇?”

祖丞相与那大汉听罢,心中都是愤怒。大汉乃左手微按刀鞘,右手要摸刀柄。不想身旁祖丞相悄悄拦住,大汉侧目看去,见他正摇头示意。

朱贵于一旁接过话来:

“不好意思,我水泊梁山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之地。既是来了,只好劳烦二位同走一遭,见了我家哥哥,再说不迟!”

李虞候仗着有高俅撑腰,只不将陈太尉放在眼中,自顾道:“皇帝诏敕到来,那晁盖不亲自来接已是欺君!你等又这般无礼,怎受得朝廷招安?”

阮小七早不耐烦,当下两步来在近前,手指几乎帖着他红头鼻子,拧眉怒目道:

“谁人与你说我等要招安了?便是招安,那也得是向后哥哥答允了再说,你算哪个放出来了鸟屁?跟谁在这里吆五喝六?”

李虞候气得须发戟张,却又极怕小七。登时指着阮小七说不出来个囫囵:“你……你……”

小七也不理他,转身来在船头,大喝一声:“兄弟们,唱起来!”但听三只船上一干水手齐齐唱将起来: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做官。

梁山泊里过一世,好吃好喝赛神仙。

祖丞相与那大汉听罢,不由心下赞叹;陈太尉听了,却只摇头;只有李虞候依旧有胆量指着水手叱道:“村驴,贵人在此,全无忌惮!”

水手也不睬他,只顾唱歌。片时便到滩前,未及登岸,先听得惊天一声炮响,唬得那李虞候险些跌坐在地。

阮小七引着众人下了船时,远远见得金沙滩前梁山校场:

周围四十里,开方一百里,都使朱红栅栏护着。

四面旌旗随风舞动:飞龙飞虎旗,飞熊飞豹旗,青龙白虎旗,朱雀玄武旗,黄钺白旄,青幡皂盖,绯缨黑纛。中间上首一座点将台上,头里插一面冲霄拔地大红旗,上书一个“帅”字!当中一张长大桌案。台下列着二十四位小校,都着金甲,各擎大戟、长戈。

台下一条黄土甬道,望去杳杳茫茫,由点将台出、直到滩前照壁。

校场西面:

自关下到滩前,一列列炮行车交错排开,都有数丈高低。每辆炮车后头齐齐摆着数十名炮手,只待前边望楼上信旗一展,便要拽动炮梢,万炮齐发。

校场北面:

约略数万兵马,早列成一个大方阵,共有十曲十部,前后各五曲五部。方阵中族旗耀日,剑戟如林,一带一带的鱼鳞也似比着。士卒们个个顶盔掼甲、蓄势待发。仔细看去,各营军器兵刃、马匹甲胄各有不同。

总分骑步,按兵刃步军则有:旁牌手,藤牌手、长枪手、长刀手、陌刀手、大斧手、钩镰手、弩手、弓箭手等。

马军则有:枪骑手、弓骑手、弩骑手、藤牌刀手等。

以职能归则有:跳荡、战锋、驻队等等。

这时阮小七、朱贵引着陈太尉、祖丞相等人,沿校场西面栅栏外侧、正步行望聚义厅上前来。

阮小七实则早得将令,教过校场时刻意慢行,眼下既到近前,又是难得好兴致,便优哉游哉只顾看着校场上演武,却见点将台上坐着一人,生得龙眉凤目,齿皓朱纯;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

正是“小旋风”柴进!

当下柴进亦得将令,只等早阮小七引着众人将来,见一干人就到眼前,便教小校将一领西川红锦战袍挂垂杨枝上,下设一箭垛,以百步为界。传令道:

“有能射中箭垛红心者,便将这领锦袍赐之;如射不中,罚水一杯。”

随即将手中令旗一展,但听得场中信炮飞起,阵里鼓角齐鸣,方阵左右各自催马行来一员将领。

左边那将八尺多高身材,头戴一顶乌金盔,身披一领乌铁铠,手中提一把开山钺,面如獬豸,虎须倒竖,相貌雄伟。手提一柄开山大钺。

正是“病獬豸”竺文敬。

右边那将八尺左右身材,头戴一顶束发紫金冠,挂一领蜀锦雪纹皂罗袍,披一副银光锁子连环甲,腰系一条狮蛮宝带。手提一杆浑铁枪。

生得剑眉英挺,环眼威风。虬髯伟干,顾盼骁雄。正是“小铁枪”陈广!

两个都出阵前,竺文敬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陈广,就马上抱拳拱手:

“陈家哥哥,小弟先献丑了。”

说罢骤马飞出,于界限前往来奔驰三次,一面由弓袋取出弓来,一面张弓搭箭,中途胯下马疾行不减。觑着那箭垛较亲,一箭射去,正中红心。

校场上骤然金鼓齐鸣,漫天喝采。祖丞相与那大汉不约而同齐声喝:

“好箭法!”

大汉不由问阮小七道:“射箭者何人也?”

阮小七转头笑道:“此乃我梁山上将,河北名士‘病獬豸’竺文敬也!”

大汉频频点头:“当真好箭!”

这厢里陈广微微一笑,大声道:“竺文敬箭法不精。既是恁地,哥哥锦袍,已在我囊中矣。”

说着话把胯下枣红马一拍,亦奔箭垛前来,众人只待他射,不想陈广距界愈近,只把那黑漆弓拽满,木羽箭上弦,却只觑不射。

众皆正惊疑间,但见他早飞马越过箭垛,也不拨马,就那马背上一转头,扭过狼腰,翻身背射:那只箭破风而来,当空里逶迤蛇形,一箭亦中红心!

众皆喝采,金鼓乱鸣。

陈太尉、李虞候惊得目瞪口呆,祖丞相与那大汉亦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陈广哈哈大笑:“取我袍来!”

却见方阵内一匹黑马疾驰而来,马上那人被发跣足,身着交领斜襟皂袍,下颚上一撮山羊胡,生得薄唇阔口,眉目精彩。手中只挽一张黑漆弓,口里吊着一只三停箭。

嘴里呜呜大喝:“慢动手,且先看魔王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