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一阵狂沙,把个白马和尚狠狠卷在当心,真似个倒海的龙吸水,浑如那泼天的火烧云。
呼延灼一看来者气势不凡,心下不由一惊,哪敢小觑?当即大喝一声:
“兀那和尚,不干你的鸟事,休要逞强。”
鲁智深把马一勒带住,那匹白马提律律人立而起。两只大袖里随风鼓动,教他把禅杖一摆,压了下去,和尚道:
“听闻你这厮才在梁山吃得败仗,却走来桃花山逞起威风,端的欺人。来来来,洒家前者没能会你一会,今日定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呼延灼大怒:“先杀你这个鸟秃驴,豁我心中一口恶气!”
鲁智深轮动铁禅杖直取呼延灼,呼延灼舞起双铜鞭径奔花和尚,二马相交,两边呐喊,二般兵刃并举,但见这两个:
一个水磨禅杖直奔天灵,一个八棱铜鞭不离哽嗓;这个是守龙阙、护珠庭,北斗破军天蓬大元帅,那个是葬离乱、开太平,黑煞门神敬德尉迟恭;
一个铜鞭过处、捎来冥冥紫电,一个禅杖来时、捣去滚滚黑风;这个似铁金刚愤怒,禅杖乱挥将伏虎,那个似黑罗汉呵嗔、铜鞭打碎要降龙;这厢里环眼圆睁、轰隆隆瞥见青光面前落,那厢里牙关咬碎、必剥剥闻得霹雳耳边来。
这个精神抖擞,那个意气风发。杖来鞭走,直斗到六十余合,兀自不分胜败。
两边阵上都看得痴了。刘玄德早看得兴起,乃亲自替大和尚擂鼓,口中不忘呐喊:“杀呀!好哇!”
呼延灼亦不由暗中喝采:“好个大和尚直恁地了得!”
鲁智深也不禁心下夸赞:“好个呼延灼竟恁地奢遮!”
这时黄文炳催马来在刘备身前,殷勤提醒:“哥哥明鉴,二虎相争恐有一伤,不如先教少歇。”
刘备一时恍然,黄文炳此话,更教他不由忆起当年翼德与孟起相斗时的那般光景。
两边鸣金,各自收军暂歇。鲁智深归在阵中,翻身下马道:
“洒家正要赢他,阿哥何故鸣金?”
刘备道:“恐我师有失,是以鸣金。”
鲁智深愤愤道:“阿哥太小心也,若再斗上二三十合,洒家定将他一禅杖拍于马下。”
刘备摇手道:“呼延灼伤了我师、固然不可,我师伤了呼延灼,却也非宋江所愿也!”
众头领面面相觑,除李逵外,终于都晓得他的心思。这时呼延灼复纵马出阵,口中大叫:“兀那贼秃,敢再战否?今日定与你比个高低,见个胜败!”
鲁智深正要出马,侧首早恼犯了这个英雄,叫道:“哥哥少歇,看洒家擒这厮归来!”
那人提手中开山钺飞身上马,拍马来战呼延灼。正是新山上的一员虎将“病獬豸”竺文敬是也!
当时竺文敬出马来与呼延灼交锋,呼延灼也不答话,二者战在一处,但见钺去鞭来,斗了四十余合依旧不分胜败。
呼延灼见这竺文敬手段也是高强,心下不由叹服:罢了,梁山中战将能人、端的不少。正思量间,但见竺文敬虚晃一钺,拨马回归本阵,呼延灼知他未败,担心中计,也不追赶。两边各自收军。
刘备等人都上了桃花山,早有李忠、周通、林冲同在关前迎迓,上得聚义厅,众皆落座,李忠便安排筵席,与刘备等人接风。
可刘备却道不急,盖因他未到桃花山时,便已想出一条计策,如今却好教众头领——如此如此。
且说呼延灼归在帐中,恨的是咬牙切齿:
我本欲势如劈竹、荡平桃花山,不想偏偏梁山军马来援,真个欺人太甚,大和尚与这使钺的汉子却又极难对付,还有那蒙面的汉子!前者要夺我马者,便是这厮。我呼延灼怎地如此命薄!
正没摆布处,有哨子引冯宝知府府中虞侯前来禀报:说有白虎山强人孔明、孔亮,引人马来青州借粮,知府相公恐府库有失,特令来请将军回城守备。
呼延灼听罢,心下叫好:总不能处处皆似大和尚这般敌手。
当即拔寨起程,带领两千军马,望青州进发。
这时天色已黑,道路愈发难辨,呼延灼乃教先原地休整,待点起火把夜灯复行。才行片时,远远地见前边扑簌簌火把通明。
呼延灼当即大喜:“莫不是那白虎山的人马?”急教哨子探时:果是白虎山的强人。此时白虎山强人亦已发觉呼延灼人马,早把小喽啰列成阵势,要与呼延灼厮杀。
且说白虎山强人为头的、乃是白虎山下孔太公儿子“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兄弟。因仇杀了本乡的一个财主满门,聚集起五七百人,占住白虎山,打家劫舍。
后来吴用等人游历山东,孔明兄弟也都应承归顺梁山。
列位要问:既然如此,那为何却来青州借粮?
容小弟卖个关子,先表呼延灼来斗孔明、孔亮。
当下呼延灼教军汉也排开阵势,独自个飞马来在阵前,高声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等强人见了本将呼延灼在此,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对面阵上“毛头星”孔明听罢,当即在马上抱拳拱手,恭敬道:“原来足下便是威名赫赫的‘双鞭’呼延灼。”
呼延灼抚须点头,口称:“不错”。
但听孔明又道:“你这丧家之犬,有何面目出来现眼?我若是你,早寻颗歪脖老树吊死去也。”
呼延灼正得意,听罢后话是又羞又怒,哇呀呀一声怪叫,舞动双鞭直奔孔明。
孔明挺手中枪前来接住。两马相交、斗不三合,呼延灼心下发狠:
果不出我所料,这厮比起白日里的和尚,何异天壤?这般本事也敢大言不惭羞辱于我,今日定将你这天灵打个粉碎。
呼延灼当下正欲发力,却见孔明虚晃一枪,随后拨马便走。他阵上喽啰亦都急急鸣金,望东面小路上败退。
好不容易逮到个软柿子,呼延灼哪里肯放?教军中执旗把大旗一挥,众军奋起直追。赶了片时,来在一座山脚下,愈望前行,中间道路越发狭窄、两边树木却是愈加犷戾乖张。
呼延灼心下隐隐已觉不妙,正疑虑是否仍要追时,忽听得四下里喊声大震,前边孔明后队才过,一旁山坡里当先转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小将,拍马挺枪缓缓而来。
呼延灼太熟悉不过,来者正是自个手底下的一员小将——杨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