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登州府牢里包节级得了毛太公钱物,自然是心中欢喜,只憋着坏,要害解珍、解宝两兄弟的性命。
这日正在思量使甚么手段,猛听得门外拽铃子响。
包节级大嘴一撇,极不耐烦,乃教一个小牢子出去看看。
小牢子去不多时,归来回禀,说是王孔目家人专来见包节级的。
包节级听罢,腾地站起,三步并两步,来在门前。
见门外立着三人,中间的家丁倒是认识,左边一个胖大妇人,右边一个周正的汉子,却都没见过。
包节级先打发了小牢子去别处,随即问那家丁道:
“孔目差你来所为何事?”
那家丁道:
“孔目教节级且休伤那两个性命,与你银钱,却也一文不差。”
包节级闻言眉头紧锁,开口问道:“这话是作甚么怪?”
家丁答道:“孔目只教我如此说,详细根由我一个家丁却不晓得。”
包节级点点头:“我省的了,你且去罢。”
家丁与那周正的汉子闻言转身既走,独胖大妇人依旧立在当处不曾动弹。
包节级拧眉喝道:“你怎不走?”
妇人道:“孔目教我送些菜饭与那两兄弟。”
包节级不甚耐烦,往前面边走边喝道:“你休入来,只与我便了。”
才来在近前,忽地外边寒光烁烁,去他面上闪了一闪。包节级大骇,心道不是话。转身欲走,却正撞见解珍解宝迎面欺来,一愣神间,教妇人一把挽住脖颈,去他肋下“噗噗”便是两刀。
这两刀扎得极狠,刀刀尽根没入。
包节级原要喊时,嘴上早着解珍两个兄弟紧紧捂住,半点声响也发不出。
肥硕大腿于地上兀自扑腾了几下,便两脚一蹬,不再动弹。
这个手段利索的妇人,自然是“母大虫”顾大嫂,而那个相貌周正的汉子,则是小李广花荣。
原来花荣、顾大嫂得刘备分付,与那王孔目家丁来在牢城门前。
却见先来问话的牢子,正是“铁叫子”乐和。
于是花荣自将家丁逼到一旁,顾大嫂则分付乐和偷偷打开解珍解宝枷锁,悄悄杀将出来。
是以家丁与花荣才去,包节级方要走时,正被解珍两个堵着。
当下顾大嫂几人杀了包节级,并牢里几个小牢子,便换上干净的牢子衣服,把几人的尸首都锁在解珍解宝原住牢内,使干草都掩盖好,又把血迹简单打扫了,这才出将牢来。
直奔登州城东门而去。
另一边花荣与那家丁来在王孔目宅中,家丁当着刘备面皮,如实禀报。
王孔目赔笑道:“好汉你看,我已都照您分付料理,是否行个方便?放了我那丈人?”
刘备假意问花荣道:“果真如他所说么?”
花荣点头:“确实如此。”
刘备微微点头,转身对王孔目道:
“既如此,便请孔目随我等走一遭,去取你那丈人。”
“嘶,这个……”
王孔目双眉紧锁,他当然晓得,这几个必然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自己若不依得,恐怕转瞬便要死在他手。可若自己依他,也必然是凶多吉少。这等人岂会把丈人自己安然放归?
王孔目一面偷眼看了看刘备,一面只四下里胡乱张去。磨蹭多时,不愿动弹。
这下一直故作惊慌的王孔目真个惊慌了,按说自己方才计策早该得手,莫非教眼前之人看破了不成?
刘备见他东张西望,一副举足无措模样,心中好笑,却也不愿与他过多耽搁,当即横眉喝道:
“王孔目,休张也,你这宅子都在我眼皮底下,连只鸟儿也飞不出。你若不信,可随我去看。”
王孔目心头一凉,只得随着刘备、扈三娘三个人一道出宅。
及到门前,有十几个家丁将众人团团围住。
刘备威逼王孔目:“教他们都走,且不许报官,若你家丁报了官,你便也休想回来了。”
王孔目方寸已乱,如今确是听话,当即频频点头,喝退众人,并教不许报官。
刘备淡淡一笑,乃教花荣看着王孔目,众人先绕一圈来在后门,见一条漆黑巷子里大踏步一个汉子赶将来,手里更提着一物。
王孔目见了,“阿也”一声,扑通瘫坐于地。
来的汉子他虽不认识,汉子手里提着的,却是极熟。
整夜与他睡于同一张枕上的,便是此物——自家大娘子的头颅。
而来的这个汉子,当然是栾廷玉。
说来王孔目一直四下里张的,原来竟是她家这爱发狠的大娘子。
前者两个一同入来后厅,王孔目乃暗暗叮嘱大娘子从后院狗洞里出宅,径到衙门里搬取救兵,沿途切不可教人撞见。
此计虽好,可他太大意了,他在害人的道路上走得太顺风顺水。只这一手声东击西,他便犯了两个错误:
其一,是低估了刘备的缜密,因他向来太顺,是以不曾料到,刘备尚未进门时,便早防着他这手。他也不思量思量,敢来他家里寻他,又拿出丈人手指威胁的主,是一般好汉么?
其二,你家大娘子那个分量,她钻得出狗洞么?若是王孔目日后还有反思的余地,他应该痛恨自己害民贪财,把个大娘子喂得可说是膘肥体壮。
当时大娘子奉命去钻那狗洞,左右死活钻不出,最后无奈,只得寻了许多杂物垫脚,翻墙而过。却不想因为身子沉重,落地时崴了脚,疼得大哭起来。
栾廷玉本没瞧她那里,听她那里骂娘声音,吃了一惊,循声看去,见这厮坐在地上哭嚎,显然是从墙内翻出来的,当即抢上前去捂住了口,拖到巷子杀死,割下头来。
……
话说回来,刘备叹了口气,来在抽泣却不敢哭出声来的王孔目近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等恶人屡屡算计良人,如今反遭算计,皆是因果报应,你眼下虽知这痛失亲人的苦楚,却已是为时已晚。”
刘备说罢,乃教花荣提着王孔目,一行人投东门都出城来。
行了有半个多时辰,都归在顾大嫂酒店。
顾大嫂、孙立、时迁众人早到。孙新当即介绍哥哥孙立与刘备认识。
刘备抬眼看去,但见这个孙立,端的好一条大汉。
八尺以上身材,头戴交角铁幞头,身着百花点翠皂罗袍,手提一管长枪,蹀躞带上挂一条虎眼竹节钢鞭。生得淡黄面皮,落腮胡须,狼腰虎背。
有《西江月》一首,单赞孙立:
纷错妆金阔面,精神点漆双瞳。能骑劣马擅弯弓。最是鞭枪骁勇。
旧日登州坐镇,如今江海飘蓬。英雄莫恨坏前程。可借梧桐飞凤。
刘备当时见了孙立,心下欢喜:当是一员可用之将。
孙立道:“兄长大名,四海皆知,孙立今日一见,已是天幸,不想日后能与哥哥同干大事,也算不枉此生了。”
刘备笑道:“兄弟言重了,宋江虚名而已。”
栾廷玉这时也来见孙立:“贤弟许久不见,真想杀为兄也。”
孙立朗声笑道:“今后与兄长一同辅佐公明哥哥,再不分离。”
这时孙新插口道:“如今我等劫了牢城,又掳来王孔目,登州衙门不久将乱,到时发兵来拿,不是耍子,依小弟见,此处不宜久留。”
刘备道:“我等且少歇片刻,吃得饱了,便望登州山上去取毛太公。”
众皆称是,顾大嫂乃引荐解珍,解宝两个兄弟,与众人都见了礼,便同入酒店,吃喝一阵,都吃得腹饱,这才复出酒店,一把火烧得干净。望登州山上来。
按着时迁先前留下的记号,行了有一个时辰,来在山上一座破庙。
破损石栏,围住一块平地,矗立着一座庙门。
门首上立着一条大汉,月色下魁伟背影宛若一只妖兽,仿佛要现原形。
孙立等人皆是一惊,刘备几个却是发笑,这条大汉——
正是“黑旋风”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