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刘玄德剑刺猛虎

李逵不敢抬头看他,只回一句:“哥哥还有甚话说?”

谁知李达语重心长道:

“你大哥半世无能,教老娘吃了许多苦头,今你发迹了,真个使老娘享他几日清福,为兄怎不高兴?只是此一别山长水远,铁牛须好生看顾老娘,莫要平白惹出事端,教老娘烦忧挂念。”

李逵不想他竟说出这般话来,当即放下老娘,对着大哥又拜了拜,这才复背起老娘,与刘备一齐投小路去了。

且说这李逵并不晓得刘备与他大哥说了些甚么,当老娘面又不好过问,是以一路上只疑心大哥反悔,引官军赶将来,于是背着老娘,只奔乱山深处僻静小路而走。看看天色已晚,却误撞见一个险恶去处,但见:

薄暮时分,葬花天气。千山宿雾锁奇峰,一带荒烟横远岫。黑云漠漠、尽食月夜清辉;白雪皑皑、难掩兽王踪迹。剥皮枝杈共寒生,无骨荆棘卓朔起。

刘备李逵两个背着老娘来在岭下,李逵却自认得,这条岭唤做沂岭。须过那边去,方才有人家。

此时天色已晚,又才过正月,夜里极寒,刘备两个思量,决计不可教老人家露宿于此,只得趁着积雪明亮,一步步捱上岭来。

正上了岭,李逵老娘在背上说道:“我儿,那里讨口水来我吃也好。”

李逵四下看去,这里哪有人家?只得道:“且待过岭去,借了人家安歇了,正好讨些水吃。

娘道:“我日中吃得干了,此际口渴难当。”

李逵无奈,乃转头对刘备道:“如此铁牛去寻些水来,劳烦公明哥哥看顾铁牛老娘。”

刘备笑道:“兄弟只顾去,你的老娘,便是我宋江的老娘。”

李逵心中感激不在话下,乃去松树边一块大青石旁把娘放下,插了朴刀在侧边,又解下包裹,教刘备一并看顾。他自己则寻路下岭找水来吃。

李逵踩着雪行了半晌,忽地隐隐听得溪涧里水响,闻声寻将去,扒过了两三处山脚,到得那涧边看时,果见一溪好活水,不曾冻着,正好能吃。

李逵忙不迭奔到近前,扒到溪边,捧起水来自吃了几寻。那溪水冷冽清爽,杂着冰碴,端的解渴。这时想起老娘、刘备若要吃水,怎地能够把水与他?

起身向远处张时,见远远地有个庵儿立在山顶上。李逵大喜,拔足望山上行来。

及到近前,始知是一座破败许久的山神庙。李逵无心赏玩,当即推门而入。

方一进门,一股土腥气扑面而来,呛得李逵直打喷嚏。好容易睁眼看时,见庵里正面一座高大山神塑像,下面只一张供桌,前边一座石香炉,四壁满是尘土蛛网。

思来想去,只这座石香炉可堪一用。

“山神老爷,借你这酒盏一用,待铁牛老娘吃得水饱,也盛一炉溪水与你吃。”

李逵拜了山神,便走到近前,把那石香炉只一抱,连着石头底座,抱将起来。但听得“噼啪”声响,却踩得脚底下青砖也碎了。

李逵思忖:这香炉少说七八百斤,虽是抱得动了,要把去盛水却是为难。

正抬眼看庵门时,忽地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便连那座子掇出前面石阶上一磕,把那香炉磕将下来。拿了再到溪边,先将香炉就水里洗了干净,又挽了半香炉水,双手擎来,再寻旧路,摇摇晃晃走上岭来。

正行在松林边上,忽地平地里朔风大作,把个林子几乎掀将起来。

李逵惊疑不定,乃将香炉寻平整处端放,随即大踏步进了松林,来寻刘备与老娘。

这时节草木枯槁,沂岭上视线极好,李逵才绕过几颗松树,便远远看见老娘躲在一颗枯树后头瑟瑟发抖,树前头立着的刘备,两手提剑,蓄势待发,而在他对面的,竟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那大虫张着血盆大口,一声低吼,声响虽不大,却震得松林上积雪不住望下洒落。

刘备紧盯着那虎,半刻不敢分神。但见它一声吼罢,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

刘备觑着那黑影过来,只侧身一闪,闪在了边上,正对着大虫背后。而那大虫恰巧就是背后看人最难,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跨一掀,屁股带动后腿、整个身子横着掀将过来,刘备只一躲,却又躲在一边。

那虎见扑掀不着,又一声吼,踅将过来,一时间竟人立而起。虎掌去那刘备身上只一拍,幸的是刘备仓促间低身避过,教它虎掌正拍在身后一颗枯木上,把那人腰一般粗的古木,如折柳条似轻松拍断。教它拍断那一半古木,便就轰然栽倒于这一带野岭之中。

原来这大虫捕猎时的本领,多是以扑咬当先,可若是与旁个大虫撕打起来,则以人立掌拍为主,那虎掌张开之时,大若蒲扇,前头虎爪,更似利刃,都有两寸余长。真个教它一拍一抓,筋骨也要粉碎。

它前番几次扑刘备不着,当下竟是将刘备看作了对头,使出生平绝技来。

刘备看这大虫体魄雄健,动作极敏,一时也是鬓角见汗,他前世里也曾见南中人驯养许多野兽,那战象猛虎端的骇人,今见眼前这只,比那时只大不小,自己将如何应对?

正思量间,但听远远地有人喝一声:“大哥莫慌,李逵来也。”

刘备一分神,眼前一只黑影宛如遮天蔽日,压将过来。刘备心道不好,那大虫复人立而起,一虎掌拍向刘备。刘备情急下使剑格去,“噹”一声,把个雌剑当即拍飞,连着刘备一并拍出数丈远近。

未及他起身,那大虫半空中扑来,刘备急奋力向后一跃,退出两丈余,堪堪躲过他抓,与那大虫一齐落地,大虫那两只虎爪更却好搭在他面前,刘备左手顺势一按,死命按得住了,右手中尚有一只雄剑,觑着他额前虎纹,把那雄剑贯顶而入,剑刃埋入虎头,透颈而出,鲜血当即喷涌,溅了刘备满面猩红。

便是如此,那畜生兀自不死,痛的虎躯先是一震,接着狂甩着身子胡乱去掀,刘备死命按住那剑,教它挣扎不起,但见它那一根虎尾小臂般粗细,如一条钢鞭在雪地中乱打,舞得刘备三人头上雪花纷飞,折腾了半晌,终没了气力,再也不动。

再看刘备一条臂膀上袄子尽被扯破,漏出黑黝黝皮肤。鲜血滴答答洒在雪上,端的醒目。有《西江月》单赞这刘备杀虎:

萧杀九天雪阵,纵横万壑妖风。势如掣电啸如钟,掌下霜云与共。

双剑谁能伏虎,千秋已惯称雄。奔雷一刺若出龙,断了山君魂梦。

且说李逵这时终来在近前,将朴刀拔出,去老虎尸身上找补几刀,见它死透,方才作罢。

“大虫死了么?”

李逵老娘听得这厢没了动静,壮着胆低声探问道。

李逵忙来在老娘身边,将她扶住,一面安慰她道:

“死了,这鸟大虫怎禁得住我公明哥哥三拳两脚?”

老娘面皮上顿生喜色:“这宋提辖当真是个打虎英雄。”

刘备正疼得咬紧牙关,耳听李逵吹嘘,好笑又好气,真个拿这兄弟无法。忽地前边几颗松树摇晃,竟又跳出一只大虫来。

不知刘备几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