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月三酒后留诗

刘备自是欢喜无地,忙将众人扶起。

陈广问道:

“方才哥哥言语甚壮,只不知将来如何实现?”

刘备看了看陈广,又看了看燕顺郑天寿王英三个,他们面上都颇显期待之色。

但刘备却摇了摇头,只轻笑道:

“虽有主意,未知究竟。不过兄弟几个如若信我,不出三年,必见端倪。”

陈广几个齐齐点头称是,皆愿唯公明哥哥马首是瞻。

又过几日,王英剑伤已无大碍,刘备教燕顺安排拔寨启程。

想起将要散去山寨喽啰,燕顺道:

“哥哥要干大事,我这孩儿,也有百十个中用的,真要散了,岂不可惜?”

刘备叹息一声:

“确是可惜,之所以教你这孩儿们暂且散去,实是当下无奈之举。

我等要做的大事,便是教天下汉人吃饱穿暖,所以万不能再以劫掠杀人为生,荼毒百姓。而若不劫掠,你这山寨里些许钱粮,也确实养不得许多兄弟。

不过欲成大事,也非一日之功,兄弟们不可心急,须知民意人心是我等将来成事之根本,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到我等深得人心时,兵马钱粮,诚不足虑也。”

燕顺郑天寿沉思片刻,皆点头称是,唯独矮脚虎王英一脸闷闷不乐,似乎很不情愿。

“王矮虎有甚话说?”

刘备早看出些许端倪,只未知究竟。

王英看了看刘备,又瞧了瞧燕顺,沉吟半晌,终于鼓足勇气:

“几位哥哥,要小弟以后不打家劫舍,不无端害人性命,这小弟都没甚话说,只是我那寨子里的小妇人,也要放了么?那是小弟好不容易掳来的压寨夫人啊!”

刘备面沉似水:

“你都道是掳来的。”

王英有点畏惧,低着头不言语,这时燕顺劝解道:

“兄弟,不是哥哥说你,那妇人虽有点姿色,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她不是什么好鸟,不如听公明哥哥的,由她去罢。”

王英道:

“哥哥你这怕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燕顺吃了个瘪,有心发作,又碍于面子,只得作罢,众人哄笑。

这时刘备摇头道:

“兄弟若要老婆,日后宋江拣一个停当好的,在下纳财进礼,娶一个伏侍贤弟。这个就且让她去罢。”

王英听刘备话到这份上,无奈点头,只好将那妇人放了,众人便设宴宽慰一番。

翌日清早,燕顺王英三个遣散了山上最后几十个喽啰,一切准备停当,便一把火烧了山寨,刘备陈广父女,并燕顺王英郑天寿一共六人,五匹马,带了许多金银细软,直投清风寨而去。

这清风寨却在青州三岔路口,地名清风镇。相距燕顺的清风山,亦不过百里路程,众人迤逦而行,不稍两日,便到清风镇上。

刘备借问花知寨住处,答道:“镇市中间北边的小寨便是。”

刘备等人听罢,谢了那人,便投北寨来。

到得小寨门前,正见到一位青年将军恰才出来,但见他七尺高的身材,生得面如冠玉,唇如涂脂,两眉入鬓,细腰宽膀。身上着一件鎏金翠绣战袍,腰间系一条嵌山犀的玉带。

不是小李广花荣,却又是谁?

花荣正行出来,一见刘备,面上又惊又喜,小跑着将来刘备面前,纳头便拜:

“殊不知哥哥大驾,小弟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刘备连忙将他扶起,花荣叫军汉拴了马匹,替众人担了行礼,二人就携着手,直奔寨中正厅上来。

花荣教刘备当中凉床上坐了定,接着自己又来在他面前,复拜了四拜,刘备急忙扶起,心道:

“好个小李广,似这般真心殷勤倒是与燕顺王英几人不同。”

花荣道:

“我与哥哥自郓城一别,屈指五六年矣,常常想念。半年前听闻哥哥私放了一位好汉,逃出郓城,各处文书缉拿,教小弟如坐针毡,屡屡差人去贵庄问信,皆称不知哥哥下落。

今日天幸哥哥囫囵到此,相见一面,大称平生渴仰之思。”

说罢又拜。

刘备扶住道:“贤弟休只顾讲礼,坐定了且听我说。”

便把因何救出陈广父女,如何在去柴大官人庄上,又如何醉斗武松,雨战清风山,收了燕顺三个兄弟,一一都跟花荣叙述一遍。

花荣道:

“竟不知哥哥吃了这许多辛苦,今到我这,且歇养数年,却又理会。”

刘备笑道:

“若不是先应得陈广兄弟,定在贤弟这住他个十年八载。”

众人都笑,刘备便与花荣引荐陈广父女、燕顺王英郑天寿,大家都见了礼,这时小钏儿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花荣,指着他道:

“这个哥哥、钏儿见过。”

众皆诧异,陈广唬道:

“休要胡言,你如何见过花将军?”

小丫头道:

“苏州府甚么楼的戏班子里,有个银盔银甲的赵子聋,就是这般模样。”

众皆大笑。

刘备笑着抱起钏儿、对陈广佯装怒道:

“勾栏听戏也就罢了,切不可带着我家钏儿逛那秦楼。”

陈广老脸一红,连声称是。

一众好汉耍子片刻,花荣便将众人引到后堂,教浑家妹纸都出来与刘备见了礼,接着又请刘备等人换了衣裳鞋袜,香汤沐浴,最后在后堂大摆筵席,替好汉们接风洗尘。

众人与花荣皆一见如故,当夜直饮到五更鼓响、方才罢休。

话休絮烦。刘备自到花荣寨里,整日与花荣等人吃酒、一连七八日,怎不烦闷?

争奈花荣公事繁忙,白日里并不得闲暇陪他镇里耍子,这日便差一个梯己人,拨些碎银子在他身上,教引着刘备几个兄弟,去那清风镇上闲玩两日。

此时正逢三月初三,清风镇上好不热闹,诸行百艺都有。虽然比不得京师,却也称得是人间天上。尤其是那镇西桃花泉一带,因为是镇上最宜戏水之处,所以眼下光景,说是个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丝毫不为过也。

刘备几个久未出寨,一时心情畅快,钏儿更是欢喜的紧,大家玩了整日,浑然不觉天色将晚,花荣那个亲随好心提醒,反被刘备打发了去,先还了花荣寨里。

刘备几个继续赏玩,直到明月初来,清风镇上犹自热闹。顾盼时,但见那,莲灯阴里、说不尽踏青戏水的姑娘,兀自花枝招展,清泉下游,数不真曲水流觞的公子,皆能吟诗作赋。

真个应了杜工部的那首《丽人行》: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说话间,一只酒杯漂流到刘备近前,陈广笑道:

“此乃天意,要考教哥哥诗词,兄弟们可要见识见识哥哥的才学了。”

钏儿道:

“钏儿不知伯伯竟会吟诗?”

刘备苦笑摇头,自己吟诗作赋实不擅长,虽然转世以来为了了解这些年的历史、后世文人对前朝的看法也苦心研究过,但思来想去,这等勾当还是曹公更擅长些,而一旦想到这位亦敌亦友的枭雄,他心中竟一时怅惘起来。

刘备拿起水中酒杯,定了定神,稍作构思,接着将杯里边桃花酒一饮而尽。

随即吟唱道:

“三月桃红次第开,几家灯火下莲台。

佳人戏水花争放,行客伤春酒忽来。

斗剑谁人堪对手,吟诗我辈是庸才。

东流也惯凭栏看,万里沉浮一引杯。”

一首七律吟罢,岂只是陈广几个兄弟跟着喝彩,便是桃花泉附近的才子佳人们,亦不由都为之叫好。

而这其中,也自包括一个年轻俊俏的妇人,这妇人本自跟着夫君来桃花泉踏青游玩,不料被刘备吟诗惊着,心中赞叹,正待仔细瞧瞧这位公子生得甚么相貌,灯火下竟一眼瞥见了那矮脚虎王英。

人群中她既认出王英,便就指着他对夫君说道:

“对面那个矬贼,便是前者掳我上山的清风山贼寇。”

毕竟刘备等人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