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二月初三,朝鲜义州城。
府衙内,府尹李莞正与家人享用晚膳。
一名家仆此时来到厅堂外,垂手恭立一旁。李莞知道他有事要禀报,却依旧不慌不忙的吃着饭。李莞家有规矩,除非是特别紧急的事务,吃饭时不得打扰。
终于,李莞将碗筷放下,一名女仆随即递上来块的方巾。李莞抹了抹嘴,方对厅门外站立的家仆问道:“有何事要禀报?”
“启禀老爷。适才有人来登门送上一封信,要我等转交给老爷。他自称是汉城商人金德喜派来的。他还说事关重大,要我们务必将此信转交到老爷手中,否则后果严重。小的不敢怠慢,便前来呈递。”
实际上,这家仆能尽心将信交给李莞,不仅有事关重大的原因,还有一两碎银的功劳。
李莞对身旁的妻子说道:“金德喜?此人我倒是耳闻过。虽然是个商人,但却也是个士人,也就这两年发迹的。他在汉城颇有名气,结交广泛。但我和他没交往过,他能有何事要通告于我?”
说罢,他接过家仆手中的书信,仔细阅读了遍,而后哈哈笑道:“如今这商人也惦记起国事来了。”
他妻子便问道:“郎君,究竟是何事?”
“他提醒我北面的鞑虏入寇已迫在眉睫,建议本官加强防范。这个用得着他告知吗?
本官都防范两年了,近日朝廷又增加了义州的兵力。现在不是怕那些鞑虏来,而是怕他们不来。他们不来,本官岂能像我叔叔一般名留青史?”
李莞说完,将那封信随意放置一旁。
他叔叔便是朝鲜历史上著名将领李舜臣。李莞也想和他叔叔一样,一战成名。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后金要侵袭朝鲜的传言,自李适之乱,特别是李适余党投靠后金后,便一直不绝。
前年冬天时,这种风声鹤唳的传言达到顶峰,数万朝鲜军屯兵鸭绿江畔,严阵以待。结果一冬天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
夜深了,义州城城墙有大量点点星光在移动。那是提着气死风灯的朝鲜巡逻兵在游走。
前半夜,这样的“星光”还很多,到后半夜,这些“星光”绝大多数都静止不动了。
它们的主人都开了小差,将气死风往某个角落一挂,自己则裹着草垫,往某个城墙墙垛下一坐,靠着墙打起了瞌睡。
这些兵士每日就两顿粥饭,熬到这个时候哪还能熬的住。
城墙外就是鸭绿江。鸭绿江的对面,正有上百双眼睛盯着城头的动静。他们脑袋都刮的干净,只留后脑一股头发编成辫。
为首一人挥了挥手道:“上!”说的却是朝鲜语。他叫韩润,是李适的余党,两年前就投了后金。
他身后的这些人,虽然都留着建虏发辫,却大部分是朝鲜人。他们有的是跟随韩润跑出来的,有的是早年越过边境的朝鲜流民。
上百人迅速的越过了冰封的鸭绿江江面,在城墙上偷偷的架起了二十具云梯。迅速的攀城而上。
这面城墙,唯一一名正在巡逻的朝鲜兵察觉到动静,高喝一声:“谁?”,而后便举着气死风灯向垛墙处照去。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破空之声,一支重箭穿灯而过,又射入了他的胸膛。灯灭人亡,他吭都没来及吭一声,便倒在地上。
这支箭的主人是阿济格,便是努尔哈赤的十二子。他见城头已上去了至少六七十人,也向身后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大股大股的人马随即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无声无息,的向城下涌去。
一名正在开小差的朝鲜兵突然被惊醒,看到一人正向自己走来,那打扮明显不是朝鲜士兵的装扮,惊呼道:“什么人?”
对方一笑,用流利的朝鲜语答道:“没事。我来就是送你回家。”
那朝鲜兵一时没听懂意思,却知道对方是朝鲜人。他紧张的心刚有所松懈,一把钢刀便刺入了他的心窝。
等城头的朝鲜兵终于发现有外人登城时,城头上已大半都是后金的人马了。喊杀声没持续数十息时间,城头的朝鲜兵便被清除干净,接着义州城的城门被打开。
一万四千多人的八旗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入城中。
李莞从睡梦中被惊醒,推开怀中妻妾。府邸外隐约传来喊杀声,他高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喊了很多声,方有一名家仆匆忙跑进来说道:“大…大人,街上似乎正在争战,应该是鞑虏破城了!”
“胡说八道,鞑虏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破城。”已穿戴好的李莞,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他穿戴好的是官服,而不是配给他的甲胄。
李莞虽然是府尹文官,但在这边陲之地,他也是一方兵马总管。
他刚走到前院,就听到有人用朝鲜语喊:“这就是府尹的府邸了,快攻进去!”
李莞冷笑一声心道,什么鞑虏破城,肯定又是乱兵闹饷。此时,大门已被哐当一声踹开,从外面涌入一大群人。
府邸的灯光下,能清楚看到他们都是剃发留辫之人。李莞的十几名亲卫很快就倒在血泊之中。
李莞自己奋力挥劈着腰刀,斩杀两人,而后被一支矛枪捅穿了后背。
韩润冷笑着踢了踢李莞的尸体,抬腿就要向内宅走。此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满语叫喊,正是阿济格带着他的人来了。
韩润忙对那阿济格道:“这里正是义州府尹李莞的府邸。奴才正要派人去将主子请来。”
“嗯,你做的很好。现在,你继续在城内肃清朝军残余。这里暂时做我的府邸。”
待韩润走后,阿济格对亲兵道:“将宅子里的男丁全杀光,女人漂亮的给我留下,其余你们分了。”
不一会,府邸中就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和女人的尖叫声。阿济格来到李莞的卧室,李莞的妻妾已吓的在床角缩成一团。
阿济格一摸被窝还是热的,狞笑着抓住那女人一只脚,拖到床沿处。而后像宰羊时剥羊皮一样,扯下了她刚穿好的衣物…
天终于亮了,喊杀声也早就终止了,但义州城还不时传来惨呼尖叫之声。大街上到处是被屠戮的尸体,有朝鲜士兵,更多是朝鲜平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