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际关系

为什么宁愿孤单也不愿意联系别人

对于那些害怕人际关系、对人际交往感到疲惫的人来说,从外界世界的纷扰中脱离出来进入孤独的状态是必需的。偶尔的孤独既是一种自我修复,可以缓解人际交往带来的压力与无助感;也是一种逃离,从现实生活中逃出来,与记忆中的自己或是想象中的偶像人物产生一种情感联系。

那些在工作、友谊、恋爱中难以体验到与他人情感联结的人,很容易对人际关系产生糟糕的感觉。他们难以体验到人际交往中常有的乐趣、亲密和放松,更多的是被拒绝、被评价、被疏远的感受。也许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们还会贬低人际关系的价值。他们有时宁愿孤独,也不愿与人有情感的联结。

一种有情感联结的关系是什么样的?相信体验过美好感觉的人都会在脑中浮现出类似的画面:在温暖的夜晚,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彼此都能感受到温馨与喜悦。没有竞争,没有评价,有的只是分享与倾听。缺乏情感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画面:在阴冷的晚上,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发呆、难过,另一个房间里是自己的父母,但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没有交流,没有体贴,有的只是疏远与陌生,甚至是无处逃遁的监视感。

与周围人的情感联结对于人的心情状态会有很大的影响。我们来举个例子。小童与同事们由于误会而产生了矛盾,他发现自己被孤立了,一天工作下来,他感到特别疲劳与焦躁。当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几天后,误会解除了,小童与同事们的关系又恢复到良好的状态,此时,工作虽然也让他感到辛苦,但更多的是快乐。当想到第二天要上班时,虽然也有压力,但那些美好的回忆让他有些期盼。

小童的经历只是暂时的,当误会消除后,情感联结又建立了起来。但有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一直无法和别人建立情感的联结。有情感的关系是幸福感的养料,缺少了它,生活就可能索然无味。缺少情感联结的个体会一直生活在这种乏味的感觉里,充满了抑郁、焦虑、空虚与孤独的感觉。

是什么导致他们难以与人形成有情感的联结呢?一般来说,每个个体都要与别人形成情感联结。如果联结的另一方是让人安全、快乐的人,那么这种联结会很紧密,并伴随着美好的情感。久而久之,这种外在的关系就会被内化,成为调节情感的内在结构。这个充满安全感与自信心的孩子既能保持与照料者的联结,又能与其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在关系里他们显得轻松自在,敢于表达需要,建立新的关系。

相反地,如果联结的另一方是让人害怕的或者缺乏情感的人,他可能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松开这种联结,撤出情感的需要。那些未得到满足的情感需要,也许会被转移给一个幻想的人物,因为这种想象中的关系,能或多或少地填补内在的孤独感。他们和对方继续保持着一定的联结,但内在的怨恨阻碍了联结的深入。另一种是继续保持过度紧密的联结,紧密到无法从这种关系中脱身以接受一段新的关系。在这种关系里,表面紧密的背后仍然有大量的怨恨。我们知道,一段充满着恨的关系,往往也是非常紧密的,紧密到彼此伤害而无法分开。

由于亲子关系的不良影响,他们和周围人的关系,要么是松散、疏远的,要么是依赖、怨恨的,很难发展出平等、尊重、轻松、相互关心的关系。一方面,他们不自觉地回避好的关系;另一方面,即使出现了好的关系,也要经历信任感(对方是否可靠)和价值感(这段关系值得吗)的测试。而且,他们往往会形成对关系过于苛刻的标准,经常会陷入忠诚与背叛、信任与怀疑、有用与无用的心理冲突,因此,大多数关系是脆弱的,容易戛然而止。发展到后来,他们对于好的关系的渴望也淡了,放弃了建立关系的渴望。

一个特别渴望被爱的女孩,每当有男生示爱时,她在感到高兴的同时,又会产生强烈的怀疑和不安,她不相信自己会被别人喜欢,所以她会贬低这段关系的价值,会以种种道德的、现实的、想象的理由来回避这种关系的深入。由于长久得不到欲望的满足,内在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具有强迫性,为了防御这些欲望,她不得不发展出极高的道德感。于是,她的内在状态就像一只关在铁笼里的猛兽,本我与超我之间的张力很大。

内在客体关系上的严重问题,导致他们在表达自己的需要时出现困难,这也是阻碍建立良好关系的绊脚石。毕竟,每一次需要的表达和满足,都能增强关系中的联结。由于幼时的创伤性影响,表达需要的情景会唤起他们强烈的受挫体验。当现实要求他们表达自己的需要时,他们会非常焦虑、羞耻、害怕、自卑。即使他们意识里很想去表达,但真的到了需要表达的时刻,总会借各种理由逃离。或者,他们会以非常含蓄或压抑的方式来表达,以至于对方根本感觉不到。

为了防御对关系的需要,他们还可能发展出一种虚假的坚强感。

一个男孩轻易地放弃了一个对他很好的女朋友,只是因为一次不大不小的争吵。女朋友尽力挽留,但男孩去意已决。在分手后的半年里,男孩状态很好,效率很高,工作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觉得离开那段关系照样可以活得很好。半年后,当听到前女友有了新男友的消息,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之后,他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逐渐走出这段关系。我们可以发现,他表面坚强,但其实内心脆弱。

这类人还会不定期地出现情绪崩溃的状况,情绪崩溃有一些诱因,但他们不太能够认识到。他们的体验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一种很低沉的状态,绝望、空虚、压抑,工作或学习效率很低。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会想找个空间自己待一会儿。如果工作或学习压力不是那么大,他们还可以暂时找时间休整自己。但如果工作或学习压力很大,那么他们的痛苦会很强烈,又不得不强撑着去应对那些压力。

总体来说,由于幼时糟糕的亲子关系,他们缺乏建立良好关系的能力,他们的情绪状态、人格状态、需求表达、信任感等方面都受到消极的影响。那么这种状态该如何改变呢?

他们需要从各种关于人际关系的不合理信念中解脱出来,去认识这些不合理信念形成的原因和错误之处,逐渐增加合理的信念,恢复人际关系应有的信任感(觉得周围的人是可靠的)与价值感(觉得关系是有意义的)。他们还需要认识到内在对于亲密关系的恐惧,学会带着恐惧发展应有的关系,最终掌控恐惧,逐渐恢复自然的人际交往能力。他们还需要察觉各种阻碍好的关系发生的想法和行为,认识到背后的原因,并习得积极的想法和行为。这些工作最好和心理咨询师协同完成。心理咨询工作带来的内在状态的休整,再加上生活中良好关系的出现(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改变就有可能真正发生。